她语速不急不缓,却条理分明,如溪流穿石,层层推进。她将账目拆解,从进货成本、运输损耗、市价波动,到利润核算、税赋比例,一一剖析。那算盘声与她的声音交织,竟如一场缜密的审判,将商户的经营脉络,清晰地铺展在众人眼前。
“大人,”她抬眸,直视那官员,“若这叫‘非法经营’,那天下商旅,又有几人清白?若这叫‘偷税漏税’,那户部账册,岂非皆是虚设?”
厅内鸦雀无声。连那官员身后的书吏,也不禁微微抬头,偷觑苏云裳。
官员脸色阴沉,指尖紧攥玉扳指,指节发白。他原以为这群商户不过乌合之众,只需威压几句,便会俯首认罪。却不料,竟有如此人物,将账目理得滴水不漏,言辞更如利剑,直指他偏听偏信之失。
“哼,”他强撑威严,冷声道,“账目做得再好,也不过是粉饰太平。谁能保证,这不是你们事先串通,伪造出来的?”
话音刚落,那落魄书生忽然踏前一步,衣袖拂动,将一叠泛黄的文书置于案上。纸页边缘已卷,墨迹深浅不一,显是经年累月之物。
“大人,”他声音不高,却沉稳有力,“这是商户们与各地行商、官驿、牙行往来的契约与凭证,共计七十二份,皆有官印、私印、画押为证。更有三位证人已在厅外候传,皆为当时经手之人,愿以身家性命担保,所言非虚。”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官员,语气微冷:“若这仍是‘伪造’,那这天下,恐怕再无‘真实’二字了。”
官员瞳孔微缩,终于低头看向那叠文书。他伸手翻动一页,见印鉴清晰,笔迹自然,非一时所能仿造。他心中一震,额角悄然渗出细汗。
就在此时,厅外脚步声急促,一名侍卫快步而入,附耳低语数句。官员脸色骤变,手中玉扳指“啪”地一声断裂,碎玉落地,清脆如裂冰。
——是萧景宸。他已得知此事,暗中传话:若此案不公,后果自负。
那官员指尖微抖,心中翻江倒海。他深知萧景宸权势滔天,背后牵连朝中重臣,若惹上此人,仕途恐将断送。可若就此罢手,又恐辜负沈之遥所托,日后难有立足之地。
他坐在椅上,如坐针毡,额上冷汗涔涔而下,手中帕子攥得几乎拧出水来。他目光在苏云裳、书生、商户之间来回游移,又瞥向那堆如山的证据,心中天人交战,仿佛有两股力量在体内撕扯。
苏云裳静静立着,目光如水,却暗藏锋芒。她察觉到官员神色的动摇,心中微动,知道萧景宸的施压已起作用。她不急于逼迫,只轻轻道:“大人,您坐的是朝廷的案,断的是百姓的冤。若因私情而枉法,纵使一时得利,终将难逃史笔如刀。”
她声音柔和,却字字如锤,敲在人心上。
“而我等商户,”她侧身,看向那些面露惶恐的商人,声音微颤却坚定,“他们不是奸佞,只是想安分营生的普通人。他们纳税、守法、养家,何罪之有?若今日因权势而蒙冤,明日,谁还敢信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