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的雨林在晨曦中苏醒,雾气如乳白色的纱幔缠绕在树冠之间。周闫伏在潮湿的泥土上,迷彩服早已被露水浸透,但他浑然不觉。透过灌木的缝隙,他能清晰地看到三百米外那条蜿蜒的土路——那是从边境线延伸过来的非法通道,也是他们这次伏击的地点。
“注意,目标预计三十分钟内到达。”耳机里传来杨营长低沉的声音,“重复作战指令:拦截运输毒品的马帮,活捉头目,必要时可击毙持械抵抗者。”
周闫轻轻调整了一下卧姿,让95式步枪的枪托更紧密地贴合肩窝。这是他加入侦察连后的第一次实战任务,手心因紧张而微微出汗。他深吸一口气,雨林特有的腐殖质气味混合着泥土的腥甜涌入鼻腔。
“菜鸟,紧张吗?”耳边传来王猛压低的声音。他伏在周闫右侧五米处,这个经验丰富的老兵是杨营长特意安排来带周闫执行首次任务的。
周闫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紧张?或许有,但更多的是一种奇异的平静,仿佛他天生就该伏在这潮湿的雨林中,等待猎物的出现。
“记住,”王猛继续低语,“训练和实战是两回事。在训练中犯错可以重来,在这里...”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周闫明白那未尽的含义。在昨天的任务简报中,他们已经看过这个贩毒团伙的资料:残忍、狡猾,近年来已有四名边防警察牺牲在他们手中。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雨林中的湿气愈发浓重。周闫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新兵连,那些在训练场上挥汗如雨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谁能想到,短短几个月,他就从一名新兵成长为侦察连的战士,如今正伏在真正的战场上。
“目标出现,注意隐蔽。”杨营长的声音将周闫拉回现实。
土路的尽头,一支马队缓缓走来。大约有十几人,赶着六匹驮着货物的骡子。为首的是一名穿着迷彩服的壮汉,腰间明显别着手枪。其他人也大多携带砍刀或土制枪支。
周闫的心跳微微加速,他轻轻将手指放在扳机护圈上,按照训练中无数次重复的那样,调整呼吸,等待命令。
“行动!”
命令刚落,侦察连的战士们如同猎豹般从隐蔽处跃出。“不许动!举起手来!”
马队顿时陷入混乱。几名毒贩下意识地举枪反抗,枪声瞬间打破雨林的宁静。
周闫按照战术安排,迅速占领射击位置,为队友提供火力掩护。他的第一枪准确地击中了一名毒贩的手腕,使其武器脱手。第二枪打在另一名毒贩脚前的地面上,作为警告。
训练中的肌肉记忆发挥了作用,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高效。但当他看到子弹真正击中人体,鲜血从伤口涌出时,胃部还是忍不住一阵翻滚。
大部分毒贩在侦察连的强大火力下很快投降,但那个头目却趁机向丛林深处逃去。
“周闫,王猛,追击!”杨营长下令。
周闫和王猛立即跃起,如同两道利箭射入密林。雨林的地形极其复杂,藤蔓缠绕,灌木丛生,但周闫却如鱼得水,他的脚步轻盈而迅捷,始终紧盯着前方那个逃窜的身影。
追出约一公里后,他们在一处小溪边失去了目标的踪迹。
“分头搜索,保持通讯。”王猛打了个手势,向溪流上游追去。
周闫则选择了下游方向。他的直觉告诉他,那个毒贩很可能利用溪流掩盖足迹。果然,在 downstream 约两百米处,他发现了被踩断的芦苇和泥地上的半个脚印。
他悄无声息地追踪着这些痕迹,如同父亲曾经教他的那样——观察,倾听,感受。童年时父亲带他去山林中打猎的记忆浮现在脑海,那些关于追踪技巧的教导,如今在真正的狩猎中派上了用场。
痕迹在一处茂密的灌木丛前消失了。周闫停下脚步,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危险就在附近。他缓缓举起枪,小心翼翼地拨开灌木。
眼前的景象让他的血液瞬间凝固。
灌木丛后的一片空地上,那个逃窜的毒贩头目正挟持着一个小女孩。女孩看上去不过八九岁,衣衫褴褛,脸上满是泥污,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毒贩用一把砍刀抵着她的脖子,眼神疯狂而绝望。
“放下枪!否则我杀了她!”毒贩用生硬的汉语吼道。
周闫的心脏狂跳起来。训练中从未教过如何应对这种情况。他慢慢放低枪口,但手指依然紧扣在扳机上。
“放开她,你逃不掉的。”周闫努力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毒贩狞笑着:“你以为我傻吗?放下枪,退后!”
就在这时,周闫注意到女孩手臂上的淤青和伤痕,显然她已经遭受过虐待。一股怒火在他胸中燃起,但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好,我放下枪。”周闫缓缓弯腰,将步枪放在地上,但右手悄然摸向腿侧的军匕。
就在毒贩因他放下武器而稍微松懈的瞬间,周闫动了。他如同猎豹般扑出,军匕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寒光。毒贩下意识地将女孩推向周闫,同时举刀砍来。
周闫侧身避开砍刀,左手顺势将女孩推向安全的方向,右手军匕直刺毒贩持刀的手腕。刀刃入肉的感觉让他胃部一阵抽搐,但他没有犹豫,紧接着一记肘击重重打在毒贩面部。
毒贩惨叫着后退,但依然顽强地挥舞着砍刀。在生死搏斗中,周闫看到了毒贩眼中疯狂的杀意,也看到了女孩惊恐的眼神。那一刻,他明白这不是训练,而是你死我活的战斗。
当毒贩再次举刀冲来时,周闫没有再留情。他闪身避开刀锋,军匕精准地刺入了毒贩的喉咙。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周闫看着毒贩眼中的疯狂逐渐被难以置信和恐惧取代,看着鲜血从伤口涌出,看着那个身体软软地倒下。
他站在原地,手中的军匕还在滴血。第一次亲手结束一个人的生命,那种感觉陌生而沉重。胃里的翻涌更加剧烈,但他强迫自己站在那里,直面自己刚刚所做的一切。
“周闫!情况如何?”王猛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
周闫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声音:“目标已...击毙。有一名人质,安全。”
当王猛赶到时,看到的是持刀而立、面色苍白的周闫,以及那个蜷缩在树下瑟瑟发抖的小女孩。他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
“去照顾那孩子,”王猛拍了拍周闫的肩膀,“这里交给我。”
周闫点点头,走向那个小女孩。当他靠近时,女孩惊恐地向后缩去。周闫停下脚步,慢慢蹲下身,用最温和的声音说:“别怕,我是解放军,来救你的。”
女孩犹豫地看着他,当确认他身上的军装后,终于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周闫轻轻拍着她的背,感受着那小小的身体因恐惧而不停颤抖。
在返回集结点的路上,周闫一直抱着那个女孩。她紧紧抓着他的衣领,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
“她是从邻村被掳来的,”杨营长在通讯中告诉周闫,“父母都被那些畜生杀了。如果不是我们及时赶到,她很可能就被卖到境外了。”
周闫低头看着怀中熟睡的女孩,那张稚嫩的脸庞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妹妹周小雨。一股强烈的保护欲在心中涌起,同时也更加坚定了他的信念——有些战斗,是必须进行的;有些敌人,是必须消灭的。
回到营地后,周闫独自一人来到淋浴间。热水冲刷着他的身体,却洗不去那种第一次杀人的复杂感受。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刚刚结束了一个生命,但也拯救了另一个。
“第一次都是这样的。”不知何时,杨营长站在了门口,“我第一次击毙敌人后,整整三天吃不下饭。”
周闫关掉水龙头,用毛巾擦着脸:“我只是...需要时间适应。”
杨营长走近,神情严肃:“记住今天的感受,周闫。不是因为杀戮值得骄傲,而是因为它提醒我们,和平的代价是什么。我们持枪不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保护。就像你今天做的那样。”
周闫点点头,杨营长的话让他心中的沉重减轻了些许。
当晚,在任务总结会上,周闫因在危急关头果断行动、成功解救人质而受到表扬。但当其他战友向他表示祝贺时,他只是淡淡地点头回应。
夜深人静时,周闫独自坐在营房外,望着边境线上空的繁星。他拿出随身携带的妹妹的照片,轻轻摩挲着。
“小雨,”他轻声自语,“哥哥今天第一次杀了人。这种感觉很不好...但如果不这样做,就有一个无辜的小女孩会死。我想,这就是爸爸曾经说过的,‘必要的代价’吧。”
照片上的周小雨笑得灿烂,那是他在军营中拼搏的最大动力。
身后传来脚步声,王猛在他身边坐下,递过一罐饮料:“还在想白天的事?”
周闫接过饮料,没有回答。
“我第一次执行任务后,也像你这样。”王猛望着星空,“但后来我明白了,我们不是杀人者,我们是守护者。就像你今天守护了那个小女孩一样。”
周闫沉默片刻,终于开口:“我只是在想,如果每个人都能平安幸福地生活,就不需要有人背负这种代价了。”
王猛笑了笑:“那正是我们穿这身军装的意义啊,菜鸟。”
第二天清晨,当周闫再次穿上军装时,感觉那身迷彩的重量似乎与以往不同了。它不再仅仅是布料和线绳,而是责任与担当的象征。
在晨练中,他的目光更加坚定,动作更加果决。那个曾经的新兵已经消失在雨林的雾气中,取而代之的是一名真正的战士。
杨营长在训练场边观察着周闫,对身边的指导员说:“看到他的眼神了吗?不再是新兵的眼神了。”
指导员点头:“一夜之间就完成了蜕变。这孩子将来不得了。”
是的,周闫完成了他的第一次蜕变。从一名优秀的新兵,成长为真正的战士。而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在前方,还有更长的路,更多的挑战,在等待着他。
但此刻,他准备好了。为了守护那些无辜的笑容,为了妹妹能够平安长大,他愿意背负这份沉重的责任,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