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装攀登的训练墙高达十五米,墙面湿滑,只有少数几个简陋的借力点。对于已经耗尽体力的女兵们来说,这无异于一道天堑。
“最后十名,淘汰!” 雷战的声音如同最后的通牒。
女兵们涌向墙下,争先恐后地向上攀爬。体力稍好的,如7号陆蔓、26号武清、15号秦锐,动作依旧迅捷,依靠强大的臂力和核心力量,几乎是蹭蹭地向上移动。
而体能接近枯竭的,如113号宁弈,则显得无比艰难。她的手臂酸软得几乎抬不起来,指尖在粗糙的墙面上磨出了血,每一次向上挪动几厘米,都伴随着剧烈的喘息和肌肉的颤抖。她抬头望着似乎遥不可及的墙顶,绝望感再次袭来。
58号许诩的情况也比她好不了多少,但她攀爬的方式很取巧,善于利用腰腹力量和腿部的蹬踏,寻找那些不易察觉的微小凸起,速度虽然不快,但还算稳定。她爬到一半,低头看到下方宁弈停滞不前、摇摇欲坠的样子,心里一急,喊道:“宁弈!别看上面!就看眼前!找一个点,抓住,再找一个点!别停!”
她的喊声在嘈杂的环境中并不突出,但宁弈似乎听到了。她深吸一口气,不再去看那令人眩晕的高度,目光死死锁定在眼前一小块略微凸起的砖缝,用尽全身力气将手指抠进去,然后寻找下一个落脚点……
88号姜薇展现了她一贯的沉稳,攀爬节奏控制得很好,不快不慢,节省着每一分力气。
不断有女兵因为力竭或失误从墙上滑落,摔在下面的保护垫上,虽然不会受重伤,但也意味着失去了资格,被教官无情地记录下编号。
最终,陆蔓、武清、秦锐等人率先登顶。许诩和姜薇也在中游位置艰难完成。当宁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手指扒住墙顶边缘,被上面的女兵拉上去时,她直接瘫倒在地,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是倒数第十二个完成的,险险地留了下来。
而最后十名,只能眼睁睁看着教官记下她们的编号,黯然离场。队伍人数进一步缩减。
地狱周的时间感是扭曲的。白天与黑夜的界限模糊,只有无尽的训练、淘汰、再训练。睡眠成了最奢侈的东西,每次所谓的“休息”不过是几分钟的原地瘫倒,随即就会被哨声、催泪瓦斯、模拟攻击粗暴地打断。
饥饿、寒冷、疲惫、伤痛……种种负面状态叠加,不断侵蚀着女兵们的意志。有人开始出现幻觉,有人默默流泪,更多的人变得麻木,只是机械地跟随指令,如同行尸走肉。
第三天夜里,在一次模拟敌营渗透的科目中,队伍被要求在一片模拟雷区和复杂障碍中静默行进。精神高度紧张和极度疲惫之下,42号夏初,也就是之前和许诩在泥潭“同归于尽”的那个女兵,在跨越一道矮墙时,脚下不稳,下意识地惊呼了一声,虽然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暴露!全体撤退!快!” 哈雷立刻模拟敌方追击。
队伍瞬间混乱,仓促撤退中,又有几人触发了模拟的“爆炸装置”,身上染上了代表“牺牲”的黄色。
训练结束后,雷战的脸黑得像锅底。
“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他盯着垂头丧气的队伍,目光最终落在脸色惨白的夏初身上,“因为你一个人的失误,导致整个小队行动失败!在战场上,你们现在都已经是尸体了!”
夏初浑身颤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她死死咬着嘴唇,没让它掉下来。
“说话!为什么出声?!”雷战厉声质问。
“报告!我……我脚滑了……”夏初的声音细若蚊蝇。
“脚滑?这就是理由?!”雷战的声音陡然拔高,“敌人会听你解释吗?!你的战友会因为你一句‘脚滑了’就复活吗?!”
“我……”夏初哑口无言,羞愧地低下了头。
“全体都有!42号夏初失误,导致任务失败,全员受罚!俯卧撑,五百个!现在开始!”
没有人抱怨,或者说,连抱怨的力气都没有了。女兵们默默地趴下,开始承受这无妄之灾。夏初趴在最前面,眼泪混合着汗水滴落在泥土里,肩膀因为抽泣而微微耸动。
许诩趴在她旁边,一边费力地做着俯卧撑,一边低声道:“别哭了……省点力气……大家……大家没怪你……”
夏初愣了一下,侧头看向许诩,看到对方脸上并没有责怪,只有同样疲惫却带着一丝安慰的神情。她又看向周围其他默默承受惩罚的女兵,虽然个个脸色难看,但确实没有人用怨恨的眼神看她。
这一刻,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夏初心头,比单纯的羞愧更加沉重。
惩罚结束,所有人都如同烂泥般瘫倒在地。夏初挣扎着爬起来,走到队伍前面,对着所有人,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对不起!是我连累了大家!”
没有人说话,但一种无声的默契在疲惫的队伍中流动。共同的苦难,正在悄然消弭着个体间的隔阂,催生着一种原始的团队认同。
雷战和谭晓琳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记录,”雷战对着耳麦低声道,“42号夏初,心理承受能力有待观察,但具备基本责任感。团队凝聚力在外部压力下有所提升。”
谭晓琳补充:“58号许诩再次表现出情绪安抚和团队黏合作用。113号宁弈在惩罚中坚持完成,未掉队,韧性超出预期。”
地狱周如同一个巨大的熔炉,每一天,每一刻,都在无情地煅烧着这些年轻的女兵。她们的皮肤变得粗糙黝黑,眼神褪去娇气,取而代之的是深藏的警惕和偶尔闪过的狼性。欢声笑语早已绝迹,连交谈都变得奢侈,但就是在这样极致的压抑和痛苦中,一些更加坚韧的东西,如同石缝中的野草,顽强地生长出来。
陆蔓依旧独来独往,但她开始会在圆木训练中,下意识地调整位置,分担更多重量;会在攀爬时,顺手拉一把身后明显不支的队友——虽然动作依旧生硬,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26号武清在一次夜间奔袭中,主动背起了一个扭伤脚踝的女兵的装备。
15号秦锐依旧沉默寡言,行动如风,但她的观察力极为敏锐,几次在教官设置的陷阱前,用极其隐蔽的手势提醒了身后的队友。
88号姜薇则像一个大姐姐,会在短暂的休息时,将自己省下的一点点水分给看起来快要虚脱的人。
58号许诩的乐观似乎被磨掉了一些,但她那种不肯放弃的劲头和乐于助人的本能并未改变,她成了许多人精神上的一种微弱支撑。
113号宁弈的身体依旧是她最大的短板,但她的大脑却在高速运转,她开始默默记录教官的训练习惯、地形特点,甚至在一次复杂的定向越野中,凭借出色的方向感和地图判读能力,带领一个小组找到了捷径,虽然最后还是因为体能拖了后腿,但她的价值已经开始显现。
42号夏初在那次失误后,训练更加拼命,似乎是想弥补自己的过错,眼神里多了一份沉甸甸的东西。
地狱周的第四天、第五天……训练科目越来越变态,淘汰依旧在持续。圆木变成了更重的轮胎,泥潭格斗升级为带着防毒面具的混战,攀登之后是索降,然后是毫无喘息机会的长距离武装奔袭……
女兵们的人数在不断减少,六十人,五十人,四十五人……每一次集合,都能看到身边空出的位置,那无声地诉说着竞争的残酷。
当第六天的夕阳再次染红天际时,训练场上还能勉强站立的,只剩下三十九人。她们个个形销骨立,眼窝深陷,作训服破烂不堪,身上布满了泥污、汗渍和细小的伤口,但她们的眼神,却像被反复捶打淬炼过的精钢,闪烁着冰冷而坚定的光芒。
她们互相依靠着,支撑着,沉默地等待着最后一天的来临。地狱周的终点就在眼前,但那最后一道门槛,注定需要用尽最后的鲜血和意志才能跨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