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痕的脚步没有停。
塔顶那道模糊人影只存在了三息便消散，守卫的视线从天空收回，脸上仍残留着一丝惊悸。他挥了挥手，机械地放行。叶无痕低着头，混入杂役队伍，脚步未乱，呼吸平稳，左脚微跛的节奏与原主分毫不差。
他走进藏书阁底层大门时，肩背已渗出一层薄汗，但面上毫无波动。
门内是一片昏暗的大厅，四壁书架林立，木料腐朽，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纸张与潮湿石砖混合的气息。几名杂役正蹲在角落整理残卷，动作迟缓，眼神涣散。叶无痕接过一旁水桶和抹布，走向东侧书架，指尖触到粗糙的麻布边缘，顺势将拾来的旧符纹塞进衣领深处，紧贴皮肤。
这符是他在废墟里捡的，无灵光，无铭文，只有一道断裂的雷痕。但它曾属于某个低阶执事，身上带着这类护身符的杂役不在少数。如今嵌在衣领，既不显眼，又能遮掩气息波动——若有人以神识扫过，只会当他是寻常下人。
他开始擦拭书架。
指尖划过木纹裂缝，一缕极细的本源之力悄然渗入地面。他的瞳孔深处，九重漩涡无声旋转，视野穿透青石板，显现出下方三条断裂的雷纹脉络。那是千年前紫霄宫雷属性聚灵阵的残迹，原本用于供给顶层闭关弟子引雷淬体，如今阵法崩毁，仅余几处节点仍在缓慢积聚天地雷力。
三处阵眼，分别位于大厅东南角、西北柱基、以及中央破损的地砖之下。
他不动声色，继续擦拭，目光扫过四周。每隔半刻，替身守卫便会巡过走廊，脚步僵硬，虎口烙印泛着暗红。他们不会停留，也不会查看杂役工作，只是按固定路线行走，像被设定好的傀儡。
真正的危险不在明处。
空气中有种难以察觉的压迫感，像是因果类禁制在悄然运转，一旦出现非常规灵力波动，便会立刻触发警报。他不能强吞，只能等。
子时前一刻，他端起水桶，故意踉跄了一下，桶中清水泼洒而出，顺着地面裂缝流向东南角阵眼位置。他顺势跌坐，手掌压在湿滑的地砖上，掌心微凹，如同支撑身体。
实际上，本源之力已如无形黑洞，自掌心涌出，精准锁住地下残存的雷力节点。
第一股能量涌入体内时，几乎无声无息。那是一缕凝练到极致的紫色雷丝，带着古老阵法的余温，刚一接触经脉，便激起细微的刺痛。但他早有准备，识海中源核轻轻一震，将这股外力瞬间分解、提纯，化为纯粹的本源之力，沉入丹田。
地底的雷纹黯淡了一分。
他缓缓起身，拍去裤腿水渍，脸上露出几分懊恼，仿佛真是个失手打翻水的粗使杂役。其余几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无人言语。
半个时辰后，西北柱基旁。
他抱着一摞残卷走过，忽然“脚下一滑”，单膝跪地，手扶柱基稳住身形。掌心再次贴地，本源之力无声渗透。第二处阵眼的能量比先前更浓，竟含有一丝法则碎片，虽已破碎，却仍带着雷劫的威压。
这一次，吞噬速度稍慢。
他能感觉到，那股力量在经脉中游走时，引发轻微胀热，像是血管被撑开一线。修为虽未突破，但根基更加稳固，源核在识海中微微跳动，如同饮饱了血的活物。
他低头咳嗽两声，掩饰体内波动。
最后一处，在中央地砖之下。
这里靠近大厅主道，巡逻频率最高。他等到守卫刚走过，才假装去清理一处倾倒的书架，弯腰时袖中滑出一块碎石，轻轻敲击地砖边缘。一声极轻的“咔”响，砖面裂开一道缝隙。
他蹲下身，伸手拨弄碎屑，手掌再度贴地。
第三股雷力涌入时，比前两次都猛烈。那不是单纯的灵气，而是夹杂着一丝远古雷兽的血脉残渣——或许是当年阵法反噬时留下的印记。这股力量刚进入体内，经脉骤然一缩，随即又被源核强行镇压，碾碎，吞噬。
刹那间，一股暖流自丹田扩散至四肢百骸。
他的指尖微微发麻，掌心残留一丝电芒，在黑暗中一闪而逝。他迅速将手收回袖中，垂眸站立，呼吸调整回原本的节奏。
三处阵眼，尽数熄灭。
地底雷纹彻底黯淡，再无法引动丝毫能量。整个过程没有惊动任何人，连空气中的禁制都未曾察觉——因为他吞噬的方式，并非抽取灵力，而是直接将“存在本身”抹除，如同从未有过这些节点。
他靠在书架阴影里，闭目片刻。
体内的源核温润流转，比之前更活跃一分。这不是简单的修为提升，而是本源之力的积累达到了新的临界点。他能感觉到，只要再来一次类似的吞噬，或许就能触及下一个瓶颈。
外面风声渐紧。
他睁开眼，目光扫过大厅。其他杂役已陆续靠墙打盹，守卫的脚步声依旧规律。一切如常。
可就在这平静之中，他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
左手指尖，还在微微跳动。
不是因为雷力残留，而是某种共鸣——来自上方。
他缓缓抬头，望向通往二楼的阶梯。那里漆黑一片，唯有墙壁上一盏油灯摇曳，映出扭曲的影子。但就在那一瞬，他看见灯焰忽然偏转，不是被风吹动，而是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朝某个方向倾斜。
紧接着，一股极淡的香气飘来。
不是檀香，也不是安神香，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金属质感的气息，像是铁器在月光下放置太久后散发的味道。
他的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这种气息……曾在轮回镜残片附近出现过。
他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背靠书架，右手悄然抚过腰间噬魂链。链身冰冷，却让他心神一凝。
楼上有人。
不是守卫，也不是杂役。
那股气息只持续了短短几息，便悄然退去，仿佛从未存在。油灯恢复原状，风声如旧。
但他知道，刚才那一瞬的牵引不是错觉。
有人在用某种手段探查底层，而目标，很可能是刚刚被吞噬的阵眼。
他站在阴影里，指尖轻轻摩挲袖中那块碎石。石头表面还沾着一点灰白粉末，是从地砖裂缝里带出来的。他凑近鼻尖嗅了嗅，气味极淡，却含着一丝熟悉的韵律——和藏书阁顶层的雷光符牌，同源。
原来这些阵眼不只是能量节点。
它们是标记。
是某种更大布局中的坐标点，被人刻意留下，用来追踪异常波动。
他缓缓将碎石收起，藏进衣领符纹之下。
这时，楼梯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不是守卫的沉重步伐，而是轻盈的、近乎无声的落地。那人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像是在试探地面的反应。
叶无痕垂下眼帘，拿起抹布，继续擦拭书架，动作自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脚步声在二楼停下。
片刻后，一道声音从上方传来，清冷，带着一丝沙哑：
“你见过今晚的月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