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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文远闹事的风波,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安定侯府表面平静的水面下,漾开了一圈圈涟漪。

下人们之间的窃窃私语更多了。大少爷似乎真的不一样了,不仅还清了巨债,打扮得人模人样,连姑奶奶都破天荒地出面维护他。难道这侯府的天,真的要变了?

这些流言,自然也传到了赵氏耳中。

“啪!”

一个上好的官窑瓷杯被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溅。

“废物!都是废物!”赵氏胸口起伏,美丽的脸上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周文远那个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有沈逾明那个小杂种,他哪来的钱?三百两!不是三十两!”

心腹嬷嬷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低声道:“老奴查过了,不是府里出的钱。他……他好像是卖了什么图样给西市的‘巧工阁’。”

“图样?”赵氏蹙眉,“什么图样值三百两?巧工阁的墨老头是精明人,怎么会做这种冤大头买卖?”

“老奴也不知具体,只知道大少爷化名‘明远’,似乎是在设计家具器物方面,有些……有些歪才。”

“明远……家具……”赵氏喃喃自语,眼神越来越冷。她想起之前别院危梁的事,还有老爷似乎无意中提过一句,说逾明最近好像安静了不少。

原来不是在安静等死,而是在暗中积蓄力量!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攫住了赵氏。她绝不允许任何人威胁到她和她子女的地位!沈逾明必须是个废物,只能是个废物!

“嬷嬷,”赵氏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怒火,恢复了几分平日里的雍容,但眼神却更加幽深,“去,把赵德昌给我叫来。”

“是,夫人。”

不久,一个穿着绸缎长衫、身材微胖、面露精明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了进来,正是赵氏的弟弟赵德昌。

“姐姐,您找我?”赵德昌赔着笑,眼神却有些闪烁。

赵氏挥退左右,冷冷地看着他:“我问你,公中账目,你可都处理干净了?尤其是那些有特殊标记的款项?”

赵德昌心里咯噔了一下,脸上笑容不变:“姐姐放心,都干净得很!那些标记,不过是小弟我随手画的,什么意思也没有,就算被人看到,也查不出什么。”

“随手画的?”赵氏猛地一拍桌子,“沈逾明那个小畜生,前几天特意向沈静那贱人打听过那个标记!你告诉我是随手画的?!”

赵德昌脸色瞬间白了:“他……他打听那个?他怎么会……” 那个标记,是他一次酒醉后,无意中从一个来自海外的番商那里看到的,觉得新奇,就模仿着记在了账上,早已忘了具体是哪一笔。难道……这标记还有什么蹊跷?

“我不管那标记是怎么回事!”赵氏厉声道,“你现在立刻去把所有的首尾都给我处理干净!一丝把柄都不能留!另外,给我盯紧沈逾明和沈静,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是是是,小弟明白!这就去办!”赵德昌冷汗涔涔,连忙应下,匆匆离去。

看着弟弟仓皇的背影,赵氏眼中寒光闪烁。光防守是不够的,必须主动出击。沈逾明不是靠那些奇技淫巧赚钱吗?那就毁了他的财路!

……

沈逾明对此浑然不觉,他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有了新工具,他绘制图样的效率和质量大大提升。他不再局限于家具,开始尝试绘制一些小型园林景观的草图,甚至结合前世的知识,对现有的农具、水车进行改良设计。这些图纸他画得更加详细,不仅有意境图,还有施工图、结构分解图,标注了详细的尺寸、材料和工艺要求。

他知道,想要真正站稳脚跟,仅靠几件新颖的家具是不够的。他需要展现出更全面、更扎实、更能创造实际价值的才能。

同时,他也没有放松与姑母沈静的联系。通过福伯和沈静暗中发展的眼线,他们逐渐摸清了赵德昌负责的几处产业存在的问题,尤其是城西那处最大的田庄,账目混乱,产出逐年下降,庄户怨声载道。

沈逾明将那里定为了第一个突破口。他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在父亲沈翰面前,一举揭穿赵德昌的管理无能,从而为自己争取到插手家族事务的机会。

这天,他正在绘制一幅改良水车的图样,院门被敲响。

福伯去开门,很快回来,手里拿着一封素雅的信笺:“少爷,是墨香阁书坊的人送来的,说是给‘明远’先生的。”

沈逾明心中一动,接过信笺。是顾清辞的字迹。他们之前因《京华营造略》的插图合作通过信,但自马甲掉落后,便断了联系。

她为何突然来信?还是写给“明远”的?

他拆开信,一股淡淡的墨香扑面而来。信中的内容却让他有些意外。

顾清辞以书坊编辑的口吻,客气地询问“明远”先生,是否对为一部新的风物志《园冶辑要》绘制园林插图感兴趣。信中附带了《园冶辑要》的部分书稿,其内容不仅涉及园林布局、叠山理水,更着重探讨园林与居住者心境、与自然哲学的关系,见解深刻,文笔清丽,远超一般的风物志。

显然,顾清辞虽然厌恶沈逾明,但对“明远”的才华依旧认可,甚至更加看重。这封信,是纯粹的工作邀约。

沈逾明看着那熟悉的、带着风骨的字迹,心中百感交集。他既为能再次与她产生联系而欣喜,又为这联系是建立在“明远”这个虚假的身份上而感到苦涩。

他仔细阅读了书稿,被其中的内容深深吸引。顾清辞的才学,确实名不虚传。这部《园冶辑要》,与其说是风物志,不如说是一部融合了美学、建筑学和人生哲学的着作。

他沉吟了片刻,铺纸研墨,开始回信。

他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就书稿中的几个观点,提出了自己更深层次的见解和疑问。他从现代景观设计学和环境心理学的角度,阐述了对“天人合一”、“步移景异”等传统造园理念的新的理解,甚至提出了一些大胆的、融合了中西园林优长的设想。

他写得极其认真,仿佛不是在回一封信,而是在与一个相隔时空的知己进行一场灵魂的对话。他知道,顾清辞欣赏的是“明远”的才华和思想,那他就要展现出配得上她欣赏的深度。

他将回信和一张根据《园冶辑要》中一段描述绘制的、充满想象力的“理想园林”概念图一起封好,让福伯送去墨香阁。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渐渐西沉的落日。

与顾清辞的这次“重逢”,虽然是以另一种身份,却更加坚定了他的决心。他想告诉她:我就是明远,而我,也是为你而来的沈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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