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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那头的声音，苍老、沙哑，透着一股被逼到悬崖边上的绝望。
“严先生……我是安信担保的孙卫民。李建国，老李，是我的老朋友了。我……我听说了您的事，求求您，帮帮我……”
潘子脸上的笑容还未完全散去，此刻却像是被寒风吹过，凝固在了脸上。他看看严景行，又看看那只仍在通话中的手机，嘴巴张了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老板的预言，应验得也太快了。
“说。”
严景行只吐出一个字，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但仓库里冰冷的空气，仿佛都因为这个字而更加凝实。
“赵家……赵家要逼死我！”孙卫民的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讲述着他的遭遇，“就在今天下午，我们公司最大的两个合作方，城投集团和宏业银行，突然单方面中止了和我们的所有业务！他们说我们公司存在‘重大经营风险’！我问是什么风险，他们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就说这是总部的决定！”
“不止如此，我们担保的十几家中小企业，他们的贷款银行今天也都在催我们补充抵押物，否则就要提前抽贷！这……这根本就是要把我们往死路上逼！我们安信就是个小公司，注册资本就一个亿，怎么经得起这么折腾！”
孙卫民的声音越来越激动，几乎是在嘶吼：“我一辈子兢兢业业，没做过一件亏心事！给老李担保，也是看他为人踏实，想扶持一下本地的实业。我……我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
潘子听得拳头都攥紧了，低声骂道：“这帮畜生，明摆着是冲着你来的，却拿一个无辜的老头子开刀！太他妈不是东西了！”
严景行没有说话，他示意潘子保持安静，然后对着电话问出了第一个问题：“安信担保目前最大的单一担保项目是什么？”
电话那头的孙卫民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问得如此直接，他喘了几口粗气，才回答道：“是……是给‘蓝湾地产’的一个商业综合体项目做的融资担保，总额三个亿。下个月，就有一笔八千万的贷款要到期了。”
“蓝湾地产。”
严景行在脑海中默念着这个名字，他的“记忆宫殿”瞬间被激活。关于这家公司的所有公开信息、股权结构、财务状况、关联企业、甚至其老板的八卦新闻，都在刹那间被调取、整合、分析。
一幅庞大的关系网，在他脑中徐徐展开。
“这家公司，最近是不是在跟风搞‘智能投顾’？”严景行再次开口。
孙卫民又是一愣，语气里充满了惊奇：“严先生……您怎么知道？他们上个月刚开的发布会，说要打造什么‘地产+金融科技’生态圈，还请了好多媒体，搞得声势浩大。可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严景行的手指在虚拟光幕上轻轻敲击着，调出几条看似不相干的新闻，“赵家旗下的‘远航资本’，一个月前，刚刚战略入股了一家做智能投顾底层算法的公司。而这家公司，正是蓝湾地产这次项目的技术合作方。”
潘子凑过来看了一眼，倒吸一口凉气：“我靠，这不就是左手倒右手，自己给自己担保吗？”
“不，比这更阴险。”严景行摇了摇头，“赵家不是在担保，他们是在埋雷。他们通过技术合作，可以轻易地在蓝湾地产的财务数据上做手脚，制造一个虚假繁荣的假象。而这个假象，是给你们安信担保看的，也是给银行看的。”
孙卫民在电话那头，已经听得浑身发冷。
严景行继续说道：“他们真正的目的，是蓝湾地产看中的那块地。那块地旁边，是赵家早就布局好的一个大型物流中心。只要蓝湾地产的项目失败，赵家就能以‘处理不良资产’的名义，用最低的成本，把那块地和建了一半的楼盘，一起吞下去。”
“而你，孙总，”严景行的声音变得冰冷，“你的安信担保，就是他们计划里，那个负责引爆炸弹，并且最后来背锅的倒霉蛋。只要蓝湾地产资金链一断，还不上那八千万，银行就会立刻找你。你拿不出三个亿来填这个窟窿，唯一的下场就是破产清算。”
“到那时，赵家再站出来，以‘白衣骑士’的身份，收购你的破产资产，顺便接手蓝湾地产的烂摊子。一套组合拳下来，他们既拿到了想要的地，又顺理成章地报复了你，还给自己赚了个‘勇于承担社会责任’的好名声。一石三鸟，算盘打得噼啪响。”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死寂。
只有孙卫民粗重而绝望的呼吸声，在仓库里回荡。
过了许久，他才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严先生……我……我该怎么办？求你，救救我，我给您做牛做马……”
“做牛做马就不用了。”严景行打断了他，“我帮你，只是因为我讨厌赵家。但我的方法，可能和你想象的不一样。”
“您说！只要能活下去，让我干什么都行！”
“很好。”严景行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第一，从现在开始，断掉和蓝湾地产的一切联系，不要接他们任何人的电话。”
“第二，明天一早，你亲自去一趟银监会，实名举报蓝湾地产涉嫌财务造假、骗取贷款，并主动提交你们安信担保对该项目的所有尽调资料。”
“什么？！”孙卫民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八度，充满了惊恐和不可思议，“严先生！我……我去举报我的客户？这……这不光是自断财路，我这辈子在行业里的名声，就全完了！以后谁还敢找我们做生意？”
这无异于自杀。
一个担保公司，存在的基石就是信用。主动举报自己的客户，等于是在告诉全世界：我瞎了眼，保了一个骗子。
“名声？”严景行冷笑一声，“等你破产了，你连名字都不会剩下。一个死人，要名声有什么用？”
孙卫民被这句话噎得哑口无言。
潘子在一旁听得也是心惊肉跳，他觉得老板这招比让李建国申请破产还要狠。那只是断臂求生，这简直是引火自焚啊！
“赵家以为他们掌控了一切，他们算准了你会为了保住公司和名声，去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地筹钱，最后被他们温水煮青蛙，活活耗死。”严景行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他们唯一没算到的，就是你会掀桌子。”
“你这一举报，就把事情从一个企业间的债务纠纷，上升到了金融监管层面。皮球，就踢到了银监会的脚下。他们查还是不查？蓝湾地产背后是赵家，他们不敢轻易得罪。但你一个即将破产的老头子，光脚不怕穿鞋的，他们更不敢随便糊弄。因为你随时可以把事情捅给媒体，到时候，就是监管不作为的丑闻。”
“所以，他们只能查。而且必须大张旗鼓地查。”
“一旦开始查，蓝湾地产那个用‘智能投顾’包装起来的漂亮壳子，就会被撕开。赵家想在背后悄悄搞小动作的计划，就彻底泡汤了。”
“至于你的名声……”严景行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谁说你是举报者？你也是受害者。一个被高科技金融骗局蒙蔽，但最后关头幡然醒悟，为了维护金融秩序，不惜赌上自己一生声誉的‘吹哨人’。这个剧本，你觉得怎么样？”
电话那头的孙卫民，彻底呆住了。
他感觉自己这几十年建立起来的世界观，正在被这个年轻人的几句话，彻底颠覆、重塑。
原来，事情还可以这么玩？
“可是……可是我提交的尽调资料，都是正常的，看不出问题啊……”孙卫民挣扎着提出最后一个疑问。
“看不出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严景行淡淡地说，“一份完美到毫无瑕疵的报告，本身就是一份谎言。你只需要把它交上去，剩下的，会有人比你更想知道，这份报告为什么会这么完美。”
ps：让受害者变成“吹哨人”，严景行这步险棋，能成功将赵家的黑锅甩给监管部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