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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在死寂的仓库里消散，没有留下任何回响。
时间，仿佛被拉成了一条粘稠的丝线，每一秒都过得异常艰难。
光幕上，LmE镍价的涨幅已经突破了120%，那根红色的K线像一柄烧红的烙铁，深深地刺入每一个市场参与者的瞳孔。恐慌的情绪早已超越了理性，演变成一场席卷全球的踩踏。无数空头账户爆仓的哀嚎，和多头账户狂欢的尖叫，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交织，谱写着一曲末日狂想曲。
潘子彻底蔫了。他像一只被抽掉了脊梁骨的麻袋，瘫坐在椅子上，双眼无神地盯着屏幕。他不再叫喊，也不再咒骂，因为他发现，在如此宏大而疯狂的毁灭面前，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偷偷地瞥了一眼严景行。
老板还是那副样子，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可潘子却敏锐地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了。老板的平静，不再是之前那种运筹帷幄的冷静，而是一种紧绷到极致的、仿佛一触即断的沉寂。
就像暴风雨来临前，连空气都停止流动的那一刻。
“老板……”潘子终于忍不住，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你发的那个……那个‘长城’，会有用吗？万一……万一人家以为是骚扰邮件，直接给删了呢？”
这是他第一次，对老板的决策产生了动摇。
这不怪他。任谁看到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都很难相信，一封电子邮件能扭转乾坤。这已经不是钱的问题了，这是天塌了。
严景行没有回头，目光依旧锁死在光幕上。他的“超算大脑”正在以前所未有的负荷疯狂运转。他没有去模拟赵世雄的下一步动作，因为一个疯子的行为无需模拟。他在模拟另一种可能——如果“长城”选择沉默，他该怎么办。
无数条应对方案在脑海中生成，又在瞬间被否决。
冲进市场，用资金对冲？杯水车薪，只会成为赵世雄献祭仪式上最肥美的祭品。
再次寻求舆论帮助？瑞秋·金的笔再锋利，也挡不住真金白银的屠刀。当规则本身被暴力撕碎，道德谴责毫无意义。
这是一个死局。一个他亲手将自己逼进去的死局。他放弃了所有自己擅长的武器，选择去相信一个未知的、无法掌控的力量。
他赌上了所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伦敦的交易员们已经陷入癫狂，纽约的分析师们在电视上声嘶力竭，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场史无前例的金融风暴上。
而在这间位于城市边缘的破旧仓库里，只有令人窒息的沉默。
突然，一条毫不起眼的新闻推送，从光幕最下方的滚动信息栏里一闪而过。
【新华社电：国家发改委、国资委今日联合召开重点行业保供稳价专题会议，会议强调，要坚决打击任何形式的市场操纵和恶意囤积行为，确保我国战略性矿产资源的产业链、供应链安全稳定。】
这条新闻太普通了，普通到就像是每天都会发布的无数条政策通稿之一。潘子扫了一眼，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但严景行的瞳孔，却在那一瞬间，骤然收缩。
来了。
这不是回信，却胜过任何回信。字里行间，没有提到“镍”，没有提到“LmE”，甚至没有提到任何一家公司。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枚精准制导的钉子，死死地钉在了赵世雄的棺材板上。
“保供稳价”、“打击操纵”、“战略资源”、“安全稳定”。
这是“长城”的回响。
潘子还没反应过来，另一条快讯紧跟着弹了出来，这一次，发布方是国内最大的财经媒体。
【特急！金川集团、青山控股、华友钴业等国内十余家大型有色金属企业，刚刚联合发布《关于维护全球镍市场秩序联合倡议书》！】
倡议书的内容很短，措辞温和而坚定。
核心只有一句话：我们，作为负责任的市场参与者，拥有充足的现货库存，完全有能力、也有意愿，履行任何符合商业逻辑的实物交割需求，以维护市场的健康与稳定。
潘子一个激灵，猛地从椅子上坐直了身体。他虽然看不懂之前那条官样文章，但“金川”、“青山”这些如雷贯耳的名字，他不可能不知道！
“老板！这……这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真正的雷神之锤，终于落下。
路透社的全球推送，以加粗、标红、最高优先级的形式，出现在了所有金融终端的屏幕上。
【LmE官方紧急公告：LmE已收到来自中国多家企业的正式问询，对方表示，有意愿且有能力，在未来三个交割日内，向LmE注册仓库交付总计超过二十万吨的、符合交割标准的电解镍现货。LmE正在紧急评估该申请对市场流动性的影响。】
二十万吨！
这个数字，像一颗引爆的核弹，在所有人的脑子里炸开。
要知道，此刻LmE全球注册仓库里，所有可供交割的镍库存，加起来也不到八万吨！赵世雄正是凭借着对这不到八万吨现货的隐秘控制，才敢发动这场史无前例的逼空。
而现在，一个东方的红色巨兽，只是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你要货是吗？我这里有二十万吨，够不够？如果不够，我仓库里还有。
这已经不是在做生意了。
这是降维打击。
这是在用一个国家级别的工业产能，去碾压一个家族的金融投机。
“轰——！”
仿佛能听到一声巨响。
光幕上，那根已经捅破天际的红色K线，在公告发出的瞬间，凝固了。长长的上影线，像一座触目惊心的纪念碑，记录着它曾经的疯狂。
一秒。
两秒。
三秒。
然后，世界颠倒了过来。
之前那些幽灵般涌入的、不计成本的买单，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山崩海啸般的卖盘。
价格，以比上涨时更恐怖、更惨烈的姿态，垂直坠落。
-10%。
-20%。
-40%。
-60%！
LmE的交易系统甚至出现了短暂的卡顿，因为价格下跌的速度已经超出了程序的处理极限。
无数刚刚还在狂欢的多头，瞬间从天堂坠入地狱。他们疯狂地想要平仓，却发现根本没有对手盘。恐慌的踩踏，以一种镜像的方式，反向重演。
“我……我操……”潘子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彻底宕机，眼前发生的一切，已经超出了他三十多年的人生经验所能理解的范畴。
“老板……你……你你你……你真把天兵天将给叫下来了？！”他结结巴巴地转向严景行，眼神里充满了敬畏、震撼，还有一丝看神仙般的恐惧。
严景行没有回答。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条断崖式下跌的曲线，看着赵世雄精心构建的金融帝国，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如同沙堡般土崩瓦解。
他没有胜利的喜悦，心中反而涌起一股更深沉的寒意。
他撬动了这股力量，但这股力量，不属于他。他今天可以用它来对付赵家，明天，它也可以碾碎任何一个挡在它面前的人。
他，终究只是那个递刀的人。
就在这时，仓库里那台与外界物理隔绝的、专门用于接收加密信息的电脑，突然发出了“滴”的一声轻响。
屏幕上，亮起了一行字。
那不是“长城”的回信。
那是一个陌生的、经过了多重加密跳转的匿名Id，发来的信息。
信息的内容，只有一句话。
“严景行，游戏结束了。来伦敦见我，我们谈谈你父母的死。”
ps：赵世雄的最后邀约，是求饶的陷阱，还是同归于尽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