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轮回的海洋
很多年过去了，珊瑚礁区的海水依旧清澈得能看见百米深的沙砾。阳光穿透水面时，会在摇曳的海草叶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把会跳舞的碎钻。小扁的背鳍已经布满了岁月的褶皱，游动时尾鳍摆动的幅度越来越缓，它如今更像一座移动的珊瑚礁，背上长满了紫色的海鞘和绿色的水藻，几只小螃蟹在它的鳃盖缝隙里安了家——它成了珊瑚礁区新的“老寿星”，而接替它“车长”职务的，是一只通体银亮的年轻翻车鱼，大家都叫它“小小扁”。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刚触到海面，小小扁就已经载着满背的“乘客”出发了。它的路线和当年的阿扁、后来的小扁如出一辙：先去海藻床接需要觅食的磷虾群，再绕到珊瑚礁平台送小丑鱼幼体去新的海葵丛，中午要途经清洁站，让清洁虾们清理掉身上的寄生虫。此刻它的背上趴着三只豆娘鱼幼鱼，它们的鳞片还带着嫩黄色的光泽，正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昨晚听到的传说。
“听说最早的‘车长’阿扁太爷爷，能一口吞下整团的塑料垃圾呢！”最胖的豆娘鱼幼鱼晃着尾巴，语气里满是崇拜。旁边的小海马立刻反驳：“不对不对，我爷爷说，阿扁太爷爷是用吻部把塑料瓶推到岸边的，因为它知道人类会来捡！”小小扁听着它们的争论，侧线轻轻振动了一下，像是在温柔地笑。
这些关于阿扁的传说，早已在珊瑚礁区流传成了歌谣。每当有新生命孵化，成年的鱼儿们就会用鱼鳔哼起那首调子：“银背宽宽像船板，背鳍稳稳当桅杆，阿扁爷爷载我们，风浪再大也心安……”小扁年轻时总爱纠正这些“夸张”的细节，比如阿扁其实没那么大力气，当年推塑料瓶时累得三天没怎么动，但现在它老了，反而觉得这些带着温度的夸张，正是阿扁精神的另一种模样。
海洋的轮回总在不经意间显露出痕迹。春天来临时，小小扁会像阿扁当年那样，护送小海龟穿过乱流带。那些巴掌大的小海龟趴在它的背上，爪子紧紧扒着皮肤褶皱，眼里的慌张和当年那只迷路的小海龟一模一样。有一次，一只小海龟突然问：“扁叔叔，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去深海呀？”小小扁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带着它游到一处海沟边缘——那里的岩壁上，还能看到阿扁当年为了救小海豚，被渔网勒出的浅痕，如今已长满了彩色的珊瑚虫。“因为有些约定，要一代一代守下去呀。”小小扁说。
夏天的暴风雨依旧凶猛，但每当乌云压得海面发黑时，小小扁总会准时出现在珊瑚礁入口。它庞大的身体能挡住七成的风浪，让躲在身后的小鱼们看见一片安稳的水域。有一次浪太大，它被卷得撞到了礁石上，背鳍磕出了血，却还是坚持用胸鳍护住怀里的几只幼鱼。事后清洁虾们为它清理伤口时，发现它背上的伤痕形状，竟和老照片里阿扁的一道伤疤惊人地相似。
秋天的“清道夫”工作也被小小扁接了过来。它会带着乘客们清理腐烂的海藻，把被洋流冲来的死鱼拖到深海，甚至学会了辨认哪些塑料是可回收的——这是小扁教它的新技能。“阿扁太爷爷当年只能把塑料推到岸边，”小扁趴在海藻床上，慢悠悠地说，“但我们要学着告诉人类，别再把这些东西扔进海里了。”现在，小小扁每次遇到漂浮的塑料，都会用吻部在上面留下特殊的牙印——那是阿扁家族独有的标记，环保志愿者们称之为“海洋的求救信号”。
冬天的寒流来临时，小小扁的腹部下方总会挤满取暖的小鱼。它皮肤下的脂肪层比一般的翻车鱼厚，体温能比周围海水高两度，这是阿扁和小扁一代代进化出的“保暖天赋”。有一年寒流特别冷，一只年迈的海龟冻得快要失去知觉，小小扁就背着它游了三天三夜，直到找到一处温暖的热泉。那只海龟临终前，用前鳍摸了摸小小扁的背：“你和阿扁一模一样，都带着光。”
这天上午，小小扁的“公交车”停在一片海草床休息。一只刚孵化的小丑鱼幼鱼从海葵里钻出来，好奇地绕着它的身体打转。“扁爷爷，”小家伙仰着脑袋问，“阿扁太爷爷真的像传说中那么伟大吗？它是不是能打败最凶的鲨鱼，能游到月亮那么深的地方？”
小小扁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摆动尾鳍，带着小丑鱼游向珊瑚礁最深处。那里有一块巨大的礁石，礁石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凹痕，每个凹痕里都嵌着一颗小小的贝壳——这是多年来，被“海中公交车”帮助过的生物留下的谢礼。最中间的凹痕里，嵌着半片蓝色的海螺壳，边缘已经磨得光滑，那是当年阿扁送给白羽的“信物”，后来被小扁珍藏了起来。
“阿扁太爷爷从来没打败过鲨鱼，”小小扁用吻部轻轻碰了碰那半片海螺壳，“它甚至害怕过黑暗的海沟。但它每次遇到需要帮助的生物，都会把害怕藏起来。”它侧过身体，让阳光照在背上的一处浅痕上——那是模仿阿扁的样子，用胸鳍挡巨石时留下的。“伟大不是能做惊天动地的事，而是能把一件小事，重复做一辈子。”
小丑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指着礁石缝隙喊：“快看！那里有光！”小小扁转头望去，只见一束阳光穿过海水，正好照在礁石的凹痕上，无数贝壳的反光在水中交织成一片闪烁的光网，像极了阿扁当年守护过的鱼卵群。几只年幼的翻车鱼幼鱼正从光网中游过，它们的背鳍上，都带着和小小扁一样的银色光泽。
阳光渐渐升高，小小扁的“公交车”再次启动。它的影子在沙质海底缓缓移动，像一艘承载着岁月的船。背上的乘客们唱起了那首古老的歌谣，歌声穿过清澈的海水，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轮回的海洋里，有些东西永远不会改变。比如洋流总会按时送来温暖，比如珊瑚虫总会年复一年地绽放，比如阿扁的精神会像那些贝壳一样，被一代代的生命珍藏在心底。而“海中公交车”的故事，还在继续——它会藏在小小扁的侧线振动里，藏在年幼翻车鱼的银亮背鳍上，藏在每一只被守护过的生物的记忆中，直到下一个春天，下一个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