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风里的絮语
无花果成熟的甜香漫过整个领地时,灰羽的长子(族里的小家伙们都叫它“青翼”)正站在树顶梳理羽毛。它的尾羽上别着那朵蓝花,花瓣边缘已经有些蜷曲,却依旧透着淡淡的紫,像雌果鸠(现在族里都叫她“紫襟”)第一次落在它巢穴边时的眼神。
紫襟在树洞里整理绿羽留下的羽毛束,阳光透过树脂的缝隙照进来,在羽毛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有片绿羽的飞羽边缘缺了个小口,紫襟用喙轻轻碰了碰——灰羽说过,那是绿羽当年为了救一只年轻果鸠,被鹰隼的利爪划伤的。
“它总是这样,把别人看得比自己重。”紫襟对着羽毛低语,声音轻得像风拂过草叶。青翼从树顶飞下来,落在她身边,用喙帮她拂去落在羽毛束上的灰尘:“就像你带着蛋,穿过着火的森林时,也没想过自己。”
紫襟笑了,翅膀轻轻蹭了蹭青翼的颈环。它们都懂,有些选择不需要理由,就像绿羽冲向鹰隼时没想过危险,就像她把最后一颗浆果留给雏鸟时没想过饥饿——这是刻在果鸠血脉里的东西,叫“守护”。
雨季来得比往年早,带着股铁锈味的风卷着乌云压过来时,青翼正在教小家伙们辨认“危险云”。那些颜色发灰、边缘模糊的云,往往带着最猛烈的暴雨。最小的那只雏鸟(紫襟的小女儿,羽毛像揉碎的月光)总爱追着云跑,被青翼用翅膀圈在怀里:“等你能飞过三条溪流了,再去追云。”
暴雨来临时,它们像当年绿羽和雌果鸠那样,一起加固巢穴。青翼用藤蔓缠绕最粗壮的枝桠,紫襟则带着小家伙们用羽毛和枯叶填充缝隙。有片羽毛从紫襟的喙里滑落,打着旋儿飘向绿羽和雌果鸠安息的树根处,青翼看着它落下,突然觉得,风里好像有絮絮叨叨的声音,像谁在说:“慢着点,别摔着。”
雨最大的时候,无花果大树的一根侧枝被雷劈断了,砸在溪流边的浆果丛上,溅起一片泥花。青翼第一时间冲过去查看,发现最胆小的那只雏鸟正躲在断枝下瑟瑟发抖,翅膀被碎木划伤了。
它没有立刻把雏鸟叼回巢,而是用喙衔来草药,像绿羽当年做的那样,捣碎了敷在伤口上。紫襟站在旁边看着,突然明白青翼为什么要坚持收留她——不是同情,是知道“弱小”从来不是过错,保护弱小,才是强大的真正模样。
暴雨过后,青翼做了个让灰羽都有些惊讶的决定:它要把那根断枝留在原地,让它在溪流边腐烂,变成滋养浆果丛的肥料。“绿羽当年在暴雨后,会把吹倒的树枝留在原地。”青翼对疑惑的族人说,“他说,死亡不是结束,是给新生让路。”
果然,没过多久,断枝周围就冒出了新的嫩芽,嫩绿嫩绿的,像撒了一地的希望。小家伙们喜欢在断枝上玩耍,把它当成天然的“了望台”,青翼也常常站在上面,看着领地在雨后的阳光下泛着光,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踏实。
旱季来临时,领地迎来了新的访客——一群从北边迁徙来的鹦鹉,翅膀像打翻了的调色盘,红的、黄的、蓝的,把无花果树冠染成了花团。领头的老鹦鹉翅膀上有道疤,说是去年冬天在雪地里被猎鹰抓伤的。
青翼没有驱赶它们,反而主动让出了半片无花果林。老鹦鹉很惊讶:“我们会吃掉很多果实的。”青翼对着北边的森林晃了晃头——那里有灰羽的领地,有吃不完的橡果,“你们吃饱了,才能有力气飞过雪山。”
紫襟把绿羽留下的羽毛束搬到更高的树洞里,怕被吵闹的鹦鹉碰坏。青翼却拦住了她:“让它们看看吧。”它想让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知道,这片领地的温暖,不是凭空来的,是一代代果鸠用爱和宽容焐热的。
鹦鹉们离开前,老鹦鹉用喙在无花果树干上刻了个歪歪扭扭的“家”字——那是它从人类那里学来的字。青翼看不懂,却觉得那笔画里藏着和绿羽羽毛束一样的东西,暖暖的,能焐热最冷的风。
深秋的午后,青翼带着小家伙们在溪流边练习飞行。最小的那只总学不会转弯,每次都差点撞在石头上,被青翼用翅膀捞回来时,会委屈地蹭它的颈窝。青翼想起灰羽说过,它小时候也总这样,被绿羽用喙轻轻敲着头说:“急什么,路还长着呢。”
风穿过无花果的枝叶,带来远处山峦的气息。青翼望着北边灰羽的领地,那里的橡树林在阳光下泛着金,又望向南边绒球的山谷,蓝花瓣大概已经落了,却会在明年春天再开。它突然明白,绿羽和雌果鸠从来没离开过——他们就在风里,在雨里,在每片无花果的叶子上,絮絮叨叨地说着:“慢点飞,别摔着;多看看,别错过;护着点,别让弱小的淋雨。”
紫襟飞到它身边,翅膀上沾着刚采的浆果汁,像不小心蹭上的胭脂。她指着绿羽和雌果鸠安息的树根处,那里冒出了几株新的无花果苗,嫩得能掐出水来。
“你看,”紫襟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他们又在说‘欢迎回家’了。”
青翼看着那些新苗,突然对着风张开了翅膀。风穿过它的飞羽,带来了绿羽的絮语,带来了紫襟的温度,带来了小家伙们的笑声,也带来了这片领地生生不息的气息。它知道,只要风还在吹,这些絮语就会一直传下去,像无花果的种子,落在哪里,就在哪里长出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