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药箱里的草木香
大寒那天,老城区的天阴沉沉的,风裹着雪籽儿打在脸上,像小石子儿砸。林夏正往柜台的暖手炉里添炭,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灰棉袄的老奶奶扶着墙进来,怀里抱着个深棕色的木箱子,箱子上着铜锁,边角磨得发亮,看着沉甸甸的。
姑娘,这旧药箱...你收不?老奶奶把箱子放在柜台上,喘着气搓手,指节上布满了老茧,是我家老头子的,他以前是走街串巷的郎中,这箱子跟着他跑了大半辈子。
林夏伸手碰了碰药箱,刚挨着木头,就闻到股淡淡的草木香,像晒干的艾草混着薄荷,清清凉凉的,可箱子明明盖得严实。她抬头看老奶奶,老人正用袖口擦箱子上的雪:他总说这箱子里藏着活命的气儿,里头分层摆着药,治头疼的放左边,治肚疼的放右边,连晒干的草药都按季节收着。
老奶奶说,年轻时村里缺医少药,谁家孩子烧得抽风,谁家老人摔了腿,夜里来敲门,老头子准拎着这药箱就走,回来时总一身霜,却笑没事了,药起作用了。后来他年纪大了,走不动了,就把药箱放在床头,偶尔打开翻翻看,闻闻草药香,说闻着就踏实。
他走了半年,老奶奶声音低了些,手指摸着铜锁,前几天整理他的东西,开锁时一声,我忽然想起他总说锁别太紧,万一有急事呢...这箱子里还有半包没用完的薄荷,我总觉得他还会回来拿。
林夏找了块软布,轻轻擦药箱上的铜锁,锁芯有点锈,她滴了点缝纫机油,试着转了转——,锁开了。箱子里铺着蓝布,分成几个小格,有的格子里还留着干枯的草药渣,有的放着个旧瓷臼,臼底沾着点褐色的药末。
夜里雪下得紧,铺子里静悄悄的,林夏忽然闻到那股草木香变浓了,像刚晒好的草药被风刮过。她走到药箱旁,见蓝布轻轻动了动,瓷臼里的药末飘起来一点,在光下打着旋儿。
过了三天,老奶奶的女儿来了,手里拎着个旧账本,进门就红了眼:我妈说您收了我爸的药箱...这是他记的药方子,您瞧瞧。账本纸页发黄,上面用毛笔写着张三,风寒,紫苏叶三钱李四家娃,积食,山楂煮水,字迹娟秀,末尾总画个小勾,像的记号。
我爸总说行医不是做生意,女儿拿起瓷臼,指尖摸过药末,有次给邻村的孤老太太看病,没要诊金,还把药箱里的红糖给她揣了两包,说药苦,就着糖喝。后来那老太太总送些晒干的艾草来,说给你爸熏熏箱子,防虫
话音刚落,药箱里的草药渣忽然飘起来,像被风吹的,接着,那股草木香涌出来,裹着点暖意在铺子里转了圈。林夏和她都愣了,老奶奶凑过来看,眼里闪着光:是他的药香...他准是在看药方子呢。
接着,道淡绿色的光从药箱里飘出来,先落在账本的小勾上,又轻轻碰了碰老奶奶的手,才悠悠往后院飘去。林夏跟着跑过去,老橘树的枝桠上,新结了个橘子,青得透亮,表皮上像沾着层细绒,闻着除了橘甜,真有股淡淡的草木香,清清爽爽的。
老奶奶的女儿把药箱锁好,说要带回家:放我妈床头,她想我爸了,就打开闻闻药香。老奶奶摸着橘子,又摸了摸药箱的铜锁,笑了:他准是记着,开春该晒艾草了。
他们走的时候,雪停了,阳光从云缝里钻出来,照在药箱上,铜锁亮得晃眼。林夏站在门口,闻着风里的草木香——有些善意藏在旧药箱的药渣里,藏在就着糖喝的念叨里,哪怕药凉了,人走了,那点暖也还在,化成光落进橘子里,清得能让人想起,有个郎中拎着药箱走在雪地里,脚印深了又浅,药香却一路暖着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