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元站在窗口,望着街道对面药铺的招牌,愣愣出神。
案子牵涉极大,要不要一查到底?
查?
可能会没命。
不查?
对得起身上这身官袍和猎魔使腰牌吗?
忽的想起小时候,母亲从书架上取下一部三指厚的书,一字一句的教他认字读书。
笔画简单的字,好似稀粥、肉糜,他咬文嚼字不费劲,复杂的字就像骨头,每一次默默记很多遍,下次看到还会忘。
母亲并不着急,也不责怪。
她把书里的东西,细细的讲解给他听,好似把一本书当成骨头熬成汤后给他吃下,至于身体能吸收多少营养,似乎没那么重要。
母亲说。
做大丈夫得有气节魄力,有志,才能有方向。
文道圣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天下开太平。
武道宗师,手提三尺剑,斩妖除魔,镇守一方太平。
国运稳固,天下太平,百姓才能安居乐业。
也许,从那时起。
小小的陆元心里就种下一颗种子,向往有天成为文道圣人或武道宗师,做一个有气节魄力的人。
可现实是。
活着吃饱饭已经不容易,谁还有心力顾忌气节魄力?
活着的人,才有资格谈理想。
他回到床上,从乾坤袋里掏出广口黑色瓷瓶,把墨绿色灵珠倒在手心,伸出舌尖舔舐一下。
浓浓的死鱼腥味通过味蕾散布全身,浓郁清香,清凉怡人。
深吸一口气,闭着眼,微微仰头,感受灵气滋润全身的快感,进入修炼状态。
李老拐不知道哪里弄来的珠子,灵气充沛,金色灵气沿着脊背上的灵脉往上缓慢延伸,不知不觉间过了‘炼魂’穴和‘入玄’穴之间的中线,算是进入了炼魂境中期。
修炼速度,可谓是一日千里,突破入玄境指日可待。
听叶葭说。
有朱雀神王法阵威压,无论是大能强者,还是妖魔鬼王,在法阵之内都不能施展出本有的实力。
人间境中。
入玄境已经是朱雀城的顶尖战力了吧?
……
第二天清早。
陆元站在窗口,舒展筋骨,望着街道上,本该喧闹人流息壤,却行人寥寥,看来郭家镇有关妖邪骇人的传言把人吓得不轻。
门外传来店小二的声音:“陆大人,掌柜的让小的问问,那具尸体怎么处理,一直放客栈里,要是让客人知道了,怕是以后生意……”
门打开。
店小二退后一步,赶紧躬下身子。
陆元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用担心,你准备一辆车,跟我一起把尸体拉到镇上的驿马房,交给那里的衙役送去城里衙门。”
“有劳陆大人!”
店小二赶紧下楼准备牛车。
伙计合力把草席裹着的尸体放在牛车上,店小二赶着车,跟在骑白马的陆大人后面,前往镇上的驿马房。
到了驿马房。
陆元拿出腰牌,亮明身份,让驿马房的衙役把尸体送去朱雀城,交给衙门里的人处理掉。
处理完这些事后。
陆元回到客栈等王荣前来。
左等右等,快到中午了,还不见他的影子,陆元的耐心耗尽了。
昨晚梦中斩杀鬼叉和赤炎魔,想必山神庙已经没什么问题,趁着这功夫,去山神庙看看。
白马在山神庙前停下。
一位中年妇人正坐在门口的马扎上,揣着手,闭着眼,嘀嘀咕咕的念咒,抬眼看到戴着斗笠的年轻人从白马上下来。
能骑上白马,说明不差银子,立马精神了,站起身迎合道:“看你面生,不是镇上的人吧?”
陆元把驴子拴在小树上,摘下斗笠,挂在马鞍上,这才敷衍回道:“不是。”
他往里走。
中年妇人紧跟在后面,絮絮叨叨介绍:“中间这位白袍神像是山神老爷,穿黑袍的是土地神,穿红袍的是龙王爷,初一十五前来烧香的人挤都挤不下,来求姻缘的,求子的,求财的,有求必应,可灵了。公子,你今日来许什么愿,我帮你说道说道,供奉香火钱,保证很灵验。”
陆元扫了她一眼,见她脸色晦暗,眼神中掺杂着俗气,哪里像是诚心守庙的人,懒得搭理她。
一个是鬼叉,一个是赤炎魔,你说成土地神和龙王?
真不怕龙王一怒,把你劈了。
昨晚梦中听叶葭和鬼叉、赤炎魔对话中得知,是九眼妖王的弟子把他们弄进庙里,挤兑走了山神,才让九眼妖王的得以逃脱。
莫非,这人是九眼妖王的弟子?
明明记得,昨晚路过山神庙时,夜叉和赤炎魔的像体裂开坍塌了,怎么今日还好好的,没有一点动静?
陆元拔出刀,欲要拨开披在鬼叉泥塑上的黑袍,看看里面。
中年妇人尖声叫道:“你这年轻人要作甚,冒犯了土地神,要遭报应,土地神息怒,年轻人不懂事,您老人家多多见谅。”
陆元怒了,掏出腰牌,威慑道:“我是镇魔司猎魔使,前来查案,你最好安静点,否则带你去衙门里调查!”
中年妇人吓得慌忙跪地,头深深埋下,不敢再言语。
刀尖拨开黑袍,看到泥塑上布满裂缝。
“抬起头看看。”陆元提醒中年妇人。
中间妇人一看,吓的脸色大变,战战兢兢道:“土地神生气了,土地神生气了……”
话音未落。
山神神像两侧的泥塑轰然坍塌,泥块滚落一地。
陆元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问道:“这两尊泥塑是谁立的?”
中年妇人吓得脸色煞白,嘴唇颤抖,回道:“是,是大善人郭财主出钱立的,敢问大人要查什么案子,跟山神庙有什么关系?”
陆元冷哼道:“以后祭拜擦亮眼睛,不要把妖魔当神君,自己都拎不明白,还帮人许愿,可笑。”
他收起刀,点燃三支香,朝山神敬拜后,把香插进香炉里。
“总算有明白人了,我就说这庙里有妖怪,这老妖婆子还说我乱嚼舌头。”
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人,肩膀上横着一柄长刀,刀柄很长,双手搭在刀鞘和刀柄上,笑意桀骜不羁。
“白家庄的小王八蛋,你又来捣乱,滚!”中年妇人憋了一肚子,朝白枫骂道。
“老妖婆子,你别在这装神弄鬼,一遭妖气侵体,能活半个月就算你命大,让你拿了别人供奉的香火钱没命花。”白枫摇头嘲讽。
“你——”中年妇人咬牙切齿:“你才不得好死!”
陆元走到门口,上下打量他,一身破旧的黑袍子,肩上横着的长刀是他的唯一物件,眼眉中透着一股英气,勾起嘴角,有点邪痞。
突然想起来,昨晚梦境中,听郭宝山和狐妖交谈中提到白家庄的小子,莫非就是他?
“你是白家庄的,姓白?”陆元问。
“怎么,有问题?你又是谁?”白枫歪着头,审视对方。
陆元举起腰牌,说道:“镇魔司猎魔使,陆元,有没有兴趣聊聊?”
“哟,原来是镇魔司的陆大人,幸会幸会,告辞。”白枫说完,转身就走。
“等等!”陆元喊住他。
白枫停住,转身问道:“陆大人,有何指教?”
“你对郭家镇最近发生的事很了解吧?”陆元压低声音问道。
“陆大人是想从我这打探消息?”白枫勾起嘴角,笑问道。
“我从你眼中看到了正义和浩然正气,希望你给我说说你所知道的事。”陆元回道。
“镇魔司查案向来都是走走过场,难得见到办案认真的,正义和浩然正气不值钱,想打听消息可以,来点这个。”白枫捻动手指,索要银子。
陆元掏出钱袋,取出一两银子,放在他手上。
“想知道什么?”白枫用牙咬银子,看看银子有没有掺假。
陆元瞥见中年妇人贼眉鼠眼侧头偷听,抽刀砍在门框上,喀嚓一声,一缕头发掉落,只听到一声尖叫,那妇人朝后四仰八叉仰倒,连滚带爬往里跑,生怕被一刀宰了。
陆元收刀,直接问道:“郭宝山为什么能死而复生?”
白枫朝银子吹口气,塞进兜里,回道:“黄鼠狼精掏空了他的身子,穿上他的皮,装的人模狗样。”
“那白衣丫鬟是什么来路?”陆元又问。
“狗屁的丫鬟,也是妖,狐妖,前些日子,还缩在深山里,不知为何这片地界的法阵能量减弱,才敢跑出来作乱,吃了几个人。”白枫简单干脆回道。
“你是猎魔人?”陆元听他语气,一点不把妖精放在眼里,想必有点能耐。
“镇魔司姓王的猎魔使找过我,希望我帮他办事。师父教了我些本事,从面相上看,他心术不正,印堂发黑,活不过一个月,就没搭理他。我猎魔,但不是猎魔人。”白枫回道。
“那你愿不愿意进入镇魔司,为衙门效力?”这人虽桀骜不驯,看得出是个能干实事的人,他也需要搭档,诚恳问道。
“进镇魔司?”白枫摇头笑,“算了吧,师父曾言,我是天煞孤星,命里没官印,做了官,会反受其害,算了吧。”
他扛着长刀,转身就要离开。
“协助我查清郭家镇的案子,如何?”陆元问道。
白枫停住,背对着陆元,问道:“你要杀那狐妖和黄鼠狼精?”
“对,我们可以做朋友,一起斩妖除魔,收获的赏银分你三成,你不会不感兴趣吧?”陆元笑问道。
“三成!”
白枫深吸一口气,仰起头,思索片刻,点头道:“似乎有搞头,不过这次帮你除妖的钱得先付了。”
“多少?”陆元问道。
白枫伸出两根手指,说道:“二两!”
“成交!”
陆元从银袋子里掏出二两银子,抛给他。
白枫没有回头看一眼,伸手敏捷接着,用牙咬了下,点头道:“银子成色很足,那就帮你除妖。”
他银子装进口袋,瞬间拔刀,身影一闪,长刀利刃从陆元耳边呼啸而过。
中年妇人刚走出门,一柄长刀朝她的咽喉横扫而来,下一刻就要人头落地。
她瞪大眼睛,惊愣住了。
一道黑影脱离她的身体,正要逃跑,白枫凌空跃起,暴喝一声:“烈火斩!”
烈焰刀气直接把黑影斩杀,凄厉叫声刺耳,化为一股黑烟消散了。
白枫拄着长刀,朝刀刃上吹口气,对中年妇人嗤笑道:“你一个贪图小利,心术不正的妇人,哪来的面子让神灵听你啰嗦,给人达成愿望。俗话说,三清门下好挣钱,来日须拿命来填,别天真了,早些洗洗睡吧。”
中间妇人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不敢再骂。
陆元牵着白马,跟白枫聊着,走远了。
回到客栈。
陆元让店小二准备酒菜,送到客房里,两人坐下边喝边聊。
白枫的酒量很大,喝完一坛酒还不过瘾,让店小二再上一坛酒,打着酒嗝说道:“黄鼠狼精和狐妖狡猾得很,抓活口估计难,得想办法把他们斩杀才行。”
“你有什么办法?”陆元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