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走后，青羽透过门缝，悄悄往里面望，看到副统领郑裕跟府衙二爷从椅子上站起，正激烈争论，纳兰珺面目冷峻，而副统领脸色涨红。
模糊听到，两人争论的焦点不仅是怎么定猎魔使陆大人的罪，还提到了法阵加固的事。
他朝这边瞥一眼，不知是不是在警示她不要窥视。
青羽急忙收回视线，悄然退后几步，站远些。
郑裕端起茶杯，灌口茶水， 像是在浇心中的火气，握着杯子，叹气道：“二爷，我的态度，不仅仅代表我自己，更代表了朱雀城数十万百姓。朱雀神王法阵的确庇护了几十万人的性命，可若是以牺牲数十万人的寿元为代价，稳固法阵，镇魔司存在的意义是什么？说难听点，我们是在吸百姓的血！”
他的话语很尖锐，若是把没有说的说出来，怕府衙二爷会直接翻脸。
城主大人任务之内不出现任何事，他就有机会升迁调离，甚至可以回皇城。
百姓的死活，跟城主一帮人有关系吗？
没有！
他们当然不在乎以邪法重固法阵给朱雀城的百姓带来多大伤害。
可郑裕不同。
他是朱雀城的人，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要为家人、父老乡亲着想。
城主一行人拍拍屁股走了，他走不了，要是让父老乡亲知道作为镇魔司副统领的他不用顾忌他们的死活，还不被戳着脊梁骨骂，甚至祖坟都会被人刨了。
纳兰珺代表城主，以威严的语气说道：“昨晚虎平山寨出现大妖，杀死几十个衙役，连陆元差点都命丧当场，你觉得镇魔司有能力抵抗妖族？别做梦了，这是唯一的出路！稳固朱雀神王法阵也是为了保护百姓，他们只是损失些血气寿元，至少还有命！统领大人都默认点头了，你有什么理由执迷不悟！”
呵！
郑裕被气乐了，他能说，统领大人是九洲镇魔司派下来的人吗？
所谓的统领，就是一个甩手掌柜。
不做事，就没有责任。
朱雀城只要平静无事，他永远不会出面。就是死了人，在可控范围内，强行压下，一样高枕无忧。
他说不定哪一天就拍屁股走人，朱雀神王法阵稳固对他百利无一害，甚至得到朝廷嘉奖，当然不会说半句反对的话。
“陆元受伤了，在家休养，回头我会找他问清楚一切，至于重固阵法的事，还有十多天的时间，等朝廷旨意吧，反正我做不了主。”郑裕不想撕破脸，委婉说道。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朝廷里的人个个聪明，想必懂得这个道理，也不会公然下旨作出伤害数十万百姓的事。
要真这么做，这个朝廷太让人寒心了。
纳兰珺深吸一口气，略感无奈。
祭师程煜反对这么做，城主大人可以想办法向上汇报，自有司天监勒令他不得不做。
可郑裕拥有庞大的本土势力，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连统领他都能架空，城主大人自然对他忌惮三分。
要想让他屈服，不是容易的事。
“十多天，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得尽快提上日程。围剿虎平山寨死了那么多人，传出去对谁都不利。死亡的衙役我已经安顿好，亡魂家属的情绪也抚慰好，你们镇魔司的人怎么处理，还得给城主一个交代。”纳兰珺知道他想收拢陆元，故意刁难。
“二爷觉得，该怎么交代？砍头，罢免官职贬为平民？”郑裕回问。
“这是副统领的事，我一个城主的幕僚无权过问，告辞！”
纳兰珺说罢，转身离去，提醒道：“这位陆大人在调查怡红阁，想必郑大人对怡红阁很了解，里面藏没藏什么猫腻你最清楚。万一他查处什么来，怕是不好收场啊。有劳郑大人安排人协助衙役把贺礼，送去广安城给霍阁老的父亲，后日出发。”
郑裕听出威胁的语气，淡淡回道：“若是怡红阁有什么问题，我一样严惩不怠，有劳二爷费心了。”
纳兰珺走出门，青羽迎上来，说道：“奴婢送二爷。”
“不用了，”纳兰珺冷冷的扫她一眼，说道：“最近郑大人上火，给他泡些降火养目的茶，别一时大意，分不清人妖。”
“是，奴婢遵命！”青羽躬身说道。
送走纳兰珺，青羽走回门口，听到副统领郑大人传唤。
她推门进去，躬身道：“郑大人，您有何吩咐？”
郑裕靠在椅子上，揉着眉心，问道：“有没有陆元的消息？”
“方才他的侍女紫云来过，说锻造刀需要买一批材料，需要再支付一笔定金，还有就是陆大人的官袍破了，统一制定的官袍…”
郑裕抬手拦下他的话，说道：“传令下去，陆元降为猎魔副使，私人公署收回。”
“啊？为什么？”青羽猜测到会这样，还是感到震惊。
“他自己清楚，另外派人告诉他，后天协助衙役押送贺礼，前往广安城霍家，如若有半点差池，两罪并罚。”郑裕不想解释，摆手说道。
“是，郑大人，那锻造刀的事…”青羽最后问道。
“再说吧。”郑裕语气平淡，不想再多言。
“是。”青羽轻轻退出去。
…
白枫左等右等不见紫云回来，心里正着急，看到她红着眼走了进来。
“怎么了？”白枫意识到情况不妙。
紫云哽咽道：“我去给陆大人领官袍，内务司的人平日里对我客客气气，现在一改态度，嘲讽我说，副统领下令把陆大人降为猎魔副使了，没资格穿猎魔使官袍。”
白枫气愤道：“狗日的，狗眼看人低的东西。陆大人拼了命办差，却落到这等下场，去他娘的，不干了！”
两人正说话，来了几个衙役。
“你们快出来，离开这！”一个衙役催促道。
“衙役大哥，你们这是做什么？”紫云紧张问道。
“什么做什么，陆元被降为猎魔副使，私人公署收回了，快点走，我们要把里面的东西搬回内务司。”衙役不耐烦推开两人。
白枫和紫云站在私人公署外，周围看热闹的人窃窃私语，言语中充满嘲讽。
“看吧，这个陆元起来越快，倒得越快，平时里风光嘚瑟的不行，还不是打回原形了。”
“可惜这么漂亮的侍女，被窝还没暖热，又要回浣洗房干苦力去了，贱命就是贱命，别想翻身了。”
白枫扛着刀，睥睨那些蛐蛐的人，扬声道：“怎么说镇魔司也是光明正大的衙门，在背后说风凉话算什么玩意儿，敢不敢站出来跟爷当面聊聊？”
都听说陆元的副使是个狂傲不羁的猛人，没人敢出头招惹，都不再说话，一哄而散。
紫云洒然笑道：“白副使，清者自清，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我不能出镇魔司，不能去看望陆大人，麻烦帮我买些东西，代我向陆大人问声好。”
她说着，把陆元给她的一两银子塞进白枫手里，转身快步离开了，
白枫握着带有体温的银子，猜测是她的全部家当，才珍惜的揣在怀里，捂这么热。
“照顾好自己，等陆大人东山再起了，再招你过来。”白枫朝她喊道。
紫云听了这话，用手捂着嘴，快步跑走了。
白枫摇头苦笑。
怪不得师父说我没当官的命，刚做了几天副使，又被捋下来成了泥腿子。
好在赚了不少的银子，够吃花了。
…
临近中午。
衙役去了陆元的宅院，宣读了镇魔司的判决，而后冷漠离开。
陆元一声没问，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内，躺在床上，双眼望着屋顶，不知道在想什么。
“靠他娘，我这嘴不能乱说话，一说一个准。”老雕爷叹气，上午刚提醒陆元，中午就出了这档子事，闹心。
“我预料之中的事，跟你没关系。”陆元安慰道。
“到底干的啥事啊，伤天害理吗？”老雕爷担忧问道。
白枫接话道：“天地良心，要不是陆大人，派去虎平山的衙役得死光，这哪是伤天害理，是功德无量。”
“那就成，只要不昧良心，走的正，挺得直，管他娘的升官降官，吃饱喝足最重要，我去做饭。”老雕爷说着，走出卧室。
“老雕爷，多炒几个菜，喝几杯。”白枫喊道。
“早上刚买的菜，够炒六个盘。”门外传来老雕爷的回音。
白枫咧嘴笑道：“陆大人，你也别想了，我是把府衙和镇魔司看明白了。要想活得久，官升得高，得会耍手段，偷奸耍滑会甩锅，要不然就是咱们这样的，只能背黑锅。刚好你可以省省心养伤，只当图个清静。”
“我现在是副使，别叫我大人了。”陆元打趣道。
“别啊，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五十两银子，你分我五十两，叫你一辈子大人都值。”白枫笑道。
陆元从床头摸出五十两，丢给白枫：“你走吧，我一个副使，用不到副使了。”
白枫急忙接着，对着银子哈了口气，在衣服上蹭了蹭，笑道：“上哪找这样的财主，打死都不走。”
陆元摇头笑了，说道：“那后天跟我一起去押送贺礼前往广安城霍家。”
白枫一拍头，说道：“把这茬忘了，你说他们这些人是不是黑心王八蛋，你都伤成这样了，还让你去押镖。”
“不是押镖。”陆元纠正。
“有区别吗？”白枫骂骂咧咧，“这些孙子就是故意整你。”
“不。”
陆元摇头道：“护送给霍阁老的贺礼肯定价值不菲，副统领为什么让我去？”
“你好使唤。”白枫无情言道。
“他似乎比任何人都了解我，换做别人，只剩半条命，别说日夜兼程数百里，怕是床都下不了。他怎么放心让我去？”陆元反问。
“嗯？”白枫警醒，“难道他另有意图，让你的罪立功？”
陆元点头道：“不确定是不是戴罪立功，我跟他见过两次，对他有所了解，他比府衙的二爷抖难以捉摸，这事应该没那么简单。”
“可问题是，你的伤…”
白枫还没说完，陆元把身上的绷带揭开，眼睛越睁越大，连嘴巴都张圆了，惊讶道：“不会吧，痊愈得连一条疤都没有！”
他跑上前，弯着腰，细致查看伤口，完全看不出受伤的痕迹。
陆元又把绷带缠上，说道：“你说实话，金创药的配方哪里来的？”
白枫指着天，认真道：“真没骗你，我配的药粉比寻常金疮药有效，但没这么变态，我怀疑是你有自愈能力。”
听他这么说，陆元也心里犯嘀咕了，问道：“要不，试试？”
白枫抽出匕首，递给他。
陆元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他那眼神似乎已经迫不及待想看自己往身上戳两刀，接过匕首，在手臂上划开一道血痕。
血流了出来。
奇怪的是，本该汪汪流血的伤口竟然很快止住了血，由于伤口浅的缘故，竟然有愈合的迹象。
“这……”白枫疑惑抬头，看着陆元，问道：“你的元神太恐怖了吧，还是修炼了什么功法？”
陆元带着迷茫诚恳摇头，连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白枫认真分析后，说道：“你的元神我见了，虽然看不太清，且虚幻，可以断定至少是天级元神，是三十六神王之一。”
元神分圣、天、地、玄、黄五级，元神等级越高，修炼达到的高度就越高，施展的威猛就越大。
地级元神在人界已经是强到没边的存在，天级元神古老且神秘，每一个元神存在的渊源，堪比神话传说。
至于圣级元神，人界存在数千年之久，几乎没有见过，堪称史诗级传说。
为什么白枫服陆元。
一则是他够义气，跟他能学到东西，还给他发银子。
二则是白枫的元神属于地级，而陆元的元神让他敬畏，心甘情愿的去服从。
给陆元足够时间修炼，他将成为北域王朝至尊陆地神仙之一，举手间焚山煮海，睥睨天下。
“三十六神王？”陆元心里一动，突然想到昨晚的大妖。
那大妖在神王元神和朱雀神王法阵的双重威压下，还能施展出那么强大的妖气，可见它很不寻常。
今早梦到它妖灵没灭，吸收吞噬了怨灵成魔，难道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