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普照在五原郡的土垣时,两骑踏着散碎的草籽归来。
吕布玄色征衣下摆沾着黄河岸的泥点,龙象马的马鞍旁悬的革囊却意外鼓胀。张辽紧随其后,风尘仆仆的肩甲上竟系着一包用油纸仔细裹着的物事。
严氏推开门,目光掠过丈夫卷刃的护腕,却落在张辽鞍旁那个油纸包上。“前套的野茴香?”
她鼻尖微动,忽然展眉,“正好腌的羔羊能起窖了。”然后又看着张辽说道:文远最近可是瘦了些许让嫂子给你做些好吃的补补!说着话就让婢女拿上东西和自己去厨房走去!
吕布和张辽也拿着东西跟了过去,灶火重燃时,吕布正从革囊里倒出浑圆的沙葱。张辽默不作声地打水冲洗根茎上的沙土,忽然从怀中取出个陶罐说道:“在河套回来遇到的老胡商给的野蜂蜜。”
严氏接过时瞥见他甲缝里未净的沙粒,只转身将蜜罐里的蜜蒯一勺放进温着的奶浆里。然后严夫人说道:出去吧你们两个大男人在这太占地方了,让下人帮我就行了出去吧。
吕布笑着说道:得~得~得文远你嫂子赶人了咱们还是出去吧!吕布说着话就和张辽走出了厨房。
不多时,案桌摆开时,炙羊排正滋滋滴着油星。吕布掰开胡饼突然笑道:“并州的黍面就是比洛阳的蒸饼实在!”
张辽低头啜饮酸浆,发现碗底沉着煮软的沙葱——那抹翠绿在昏黄油灯下竟像春日的草芽。
严氏捧着醋芹过来时,正好听见张辽说阴山南麓的野韭比并州的辛辣。
她将陶瓮不轻不重放在案桌上说道:“五原的沙葱拌酪浆,难道还能输给漠北的野韭?”阳光漫过土垣时,三人影子里飘起久违的椒香。
吕布忽然用匕首挑起块金黄的烤馕:“文远尝这个——你嫂嫂的绝活。”
张辽咬到馕心裹着的乳酪与沙葱碎,忽然想起几年前他们刚投军时,严氏总能在粮草匮乏时变出热腾腾的杂粮饼。那时吕布还会偷偷把饼心最软的部分掰给他。
灶膛余烬渐黯时,严氏将新腌的韭花塞进两人的行囊。院墙外传来戍卒换岗的号角,而檐下风干的红椒串在风里轻轻相撞,发出类似金铃的碎响。
三人回到屋内坐下。吕布卸下沉重的护腕落在案几上发出闷响。严夫人默默斟茶,热气在三人间氤氲开。
文远。吕布突然开口,手指摩挲着陶盏边缘,明日先将秦宜禄调往商行。
张辽正要端茶的手顿了顿说道:大哥的意思是?
漠南的商路该通了。吕布眼中闪过鹰隼般的光,让他在商行呆上两三个月,商队驼队已经组建妥当,便与思忠同去匈奴走一趟。
严夫人的茶壶微微一颤。她抬眼望向丈夫,声音轻却稳的说道:秦宜禄虽通胡语和漠南的路线。可是我记得他夫人不是要生产了吗?
吕布打断她,指尖在羊皮地图上划过,商队要的是舌辩之士,不是厮杀之徒。思忠带队护卫,秦宜禄掌商谈,再合适不过。
张辽沉吟片刻后说道:秦宜禄之妻杜氏刚生产不久...
所以只去三个月。吕布的语气不容置疑,商行新立,需要熟悉漠南情状之人。他当年在并州与胡人打过交道,这是最要紧的。
严夫人将茶盏推向张辽,忽然轻声插话:可是要经白道隘口?去年匈奴各部在那里劫了三次商队。
吕布突然笑了,那是种让人心悸的笑:所以让思忠去。带两百精骑,披商队服饰。若遇劫道的——他拇指轻轻抹过盏沿,正好试试新锻的环首刀。
张辽端起茶盏一饮而尽说道:明白了。明日我就调人。
严夫人起身添茶,玉佩在寂静中轻响。她望着窗外的阳光,忽然觉得有些冷,仿佛已经听见大漠风沙呼啸而来。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接着就听见有人砰砰敲门。一个家丁急匆匆跑进来,喘着气说:“军侯,刺史大人派亲卫来了,说雒阳来了大人物,让您立刻去刺史府一趟。”
那家丁又补充道:“来的亲卫看起来挺急的。”
张辽一听立刻握紧了剑柄,严夫人手里的茶杯晃了一下,茶水都洒出来了。吕布和他们说道:莫要担心,有可能是雒阳的赏赐下来了。
严夫人和吕布说道:夫君拿上些钱财给予那来宣旨的黄门。吕布点了点头,拍了拍严夫人的手,“放心,我去去就回。”说罢,他整了整衣衫穿戴上重甲,带上钱袋,跟着家丁出门。
张辽也起身,“大哥,我陪你一同去。”吕布摆了摆手,“文远,你留下照顾你嫂子,我一人去即可。”
来到刺史府,吕布见到那亲卫,亲卫神色匆匆,只说让他赶紧随自己进宫面见大人物。一路上,吕布心中有些忐忑,不知这雒阳来的大人物所为何事。
吕布大步流星地踏入并州刺史府的正堂,玄铁重甲随着他的步伐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撞击声。
堂内,刺史张懿正陪坐在主位,而下首一位面白无须、身着宫廷宦官服饰的黄门使者,正端着茶盏,用一种矜持而疏离的姿态轻轻吹着热气。
“奉先来了。”张懿见到吕布,立刻站起身,脸上堆起笑容,语气中带着明显的热络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他转向那位黄门宦官,介绍道:“中使,这位便是吕军侯。”
那黄门使者放下茶盏,细长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吕布,目光在他染尘的铠甲和魁梧的身躯上停留片刻,才慢悠悠地站起身,脸上露出程式化的笑容:“吕军侯果然雄武非凡,不愧是我大汉边陲的栋梁。”
吕布抱拳,向张懿行了一礼,又对黄门微微颔首,声音洪亮却带着军人特有的直率:“奉先来迟,不知刺史大人与中使召见,所为何事?”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带着询问。
张懿连忙上前一步,语气带着由衷的喜悦和鼓励,拍了拍吕布的臂甲(尽管拍上去硬邦邦的):“奉先!是天大的喜事!中使大人特地从雒阳赶来,乃是奉陛下旨意,嘉奖你护边之功!”
黄门使者此时也收敛了那份矜持,从身旁随从捧着的锦盒中,郑重取出一卷明黄色的绢帛圣旨,神色肃穆起来。
“吕布听旨——”他尖细的嗓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堂内所有人,包括刺史张懿,立刻齐齐跪倒在地。吕布深吸一口气,单膝跪地,甲叶铿然作响,他低下头,目光落在面前冰冷的地砖上。
黄门使者展开圣旨,用清晰而抑扬顿挫的腔调朗声宣读道:“制曰:朕绍承天命,抚临万方。匈奴猖獗,屡犯边塞,幸赖将士用命,卫我疆土。兹有军侯吕布,勇略超群,忠勤体国,屡挫胡虏,功勋卓着。朕心甚慰!为彰其功,特晋封为护匈奴中郎将,假节,兼领五原太守节制朔方、云中、雁门四边郡军务,锡金一百斤,帛千匹,钦此!”
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寂静的大堂里。“护匈奴中郎将”、“五原太守”……这些词意味着极大的兵权、独断之权以及一方郡守的实权!
圣旨宣读完毕,堂内一时寂静。张懿率先反应过来,脸上洋溢着光彩,仿佛是自己得了封赏一般,连忙低声提醒说道:“奉先,快谢恩!”
吕布抬起头,眼中灼热的光芒几乎要迸发出来。他强压下胸腔中翻涌的豪情与激动,伸出双手,声音因压抑着情绪而显得更加低沉有力喊道:“臣!吕布领旨!谢陛下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接过那卷沉甸甸的、绣着龙纹的明黄绢帛,感觉入手的分量远超金银。这不仅仅是一封诏书,这是对他武力的绝对认可,是他通往更高战功和权力的阶梯!
五原郡,那是直面匈奴的前沿,从此,他吕布的名号,将真正让草原上的敌人闻风丧胆!
黄门使者将圣旨交付到吕布手中,脸上又恢复了那矜持的笑容说道:“恭喜吕中郎了。陛下对您寄予厚望,望您在五原再立新功,永靖边患。”
“必不负陛下所托!”吕布握紧圣旨,斩钉截铁地回应,语气中充满了绝对的自信和即将喷薄而出的战意。
一旁的张懿看着眼前自己栽培的这位气势勃发的悍将,笑容中不禁掺杂了一丝欣慰的情绪。
那黄门说道:旨意宣读完了我也该回雒阳了,张刺史,吕中郎咱们就此别过了,吕布上前从怀中掏出一袋金银塞给黄门说有劳了,大人路上用,黄门在袖子里掂量了一下钱袋,笑道客气了吕中郎!便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