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国柱与王朴两方可能联手来犯的消息,压在铁山堡每个人的心头。两支边镇主力,兵力合计可能超过两万,远非之前刘文秀那支流寇偏师可比。堡内的临战气氛几乎凝成了实质,连孩童都感受到了不安,嬉闹声少了许多。
林天深知,此战关乎存亡,绝不能有丝毫侥幸。他再次召集所有哨级以上军官,进行最后的战前部署。
“杨国柱、王朴,兵力占优,但他们是客军来袭,粮草转运不便,利在速战。”林天站在粗糙的沙盘前,声音沉稳,“我军据坚城而守,粮草充足,士气可用,利在持久。故此战关键,在于挫其锐气,耗其粮秣,待其师老兵疲,再寻机反击。”
他手中的木棍点在沙盘上铁山堡外围的几个关键点:“敌军远来,必先立营。我们不能让他们舒舒服服地围城。王五!”
“末将在!”王五踏前一步。
“你率燧发枪营一哨、狼筅营一哨,并所有骑兵,前出至黑松林一带。不必与敌硬拼,利用地形,昼夜不停袭扰其先锋、斥候,焚毁其架桥铺路之材,延迟其进军速度。记住,一击即走,绝不恋战,我要让杨国柱每前进一步,都付出血的代价!”
“遵命!”王五眼中精光一闪,这种灵活机动的任务,正合他意。
“张铁头!”
“俺在!”张铁头声如洪钟。
“堡外三道壕沟、陷马坑、拒马桩需再加强化!你带本部人马并所有辅兵,三日之内,必须完工!要将堡外变成寸步难行的死亡地带!敌军若至,你先依托外围工事节节抵抗,大量杀伤其有生力量后,再撤回堡内!”
“将军放心!保管让那些龟孙子来得去不得!”张铁头摩拳擦掌。
林天又看向周青:“你的斥候,全部撒出去。不仅要盯住杨国柱、王朴主力动向,还要密切监视其粮道,寻找弱点。另外,堡内防奸细之事,由你全权负责,非常时期,可用非常手段,务必保证内部安稳!”
“是!”周青肃然领命。
“孔先生,城内秩序、粮秣分配、伤员安置,就拜托你了。”
孔文清郑重拱手:“老朽必竭尽全力,稳固后方,让将士们无后顾之忧!”
一道道命令清晰下达,各级军官领命而去,整个铁山堡如同精密的齿轮,高速而有序地运转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堡外尘土飞扬,张铁头亲自督工,士卒和青壮流民一起,挥汗如雨,加深壕沟,布设更多的陷阱。堡墙上,火炮被推上炮位,擂石滚木堆积如山,弩箭火铳分配到位。王五则率领精锐的机动部队,悄然消失在黑松林方向。
林天没有待在安全的堡内,他每日都亲临一线,检查工事,视察军备,与普通士兵交谈,缓解他们的紧张情绪。他看到一个新兵擦拭火铳时手在发抖,便走过去,拿起火铳熟练地检查了一番,拍拍那新兵的肩膀:“怕吗?”
新兵脸色发白,老实点头:“有……有点。”
林天笑了笑:“我第一次杀敌时,比你抖得还厉害。记住,你怕,对面的龟孙子更怕!咱们有坚城,有犀利的火器,有同生共死的兄弟,该怕的是他们!握紧你的铳,听好号令,到时候照着军官指的方向打就行!”
简单朴实的话语,却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能安定人心。那新兵看着林天平静而坚定的眼神,用力点了点头,手似乎也不那么抖了。
与此同时,宋应星的匠作营也到了最紧张的时刻。经过无数次失败,第一批完全采用新式击发机构、可靠性大增的燧发枪终于赶制出了五十支。林天立即下令,将这五十支新枪优先配备给王五派出的袭扰部队和堡墙上的神射手。同时,那几具宝贵的望远镜,也被分发给了王五、张铁头等主要将领和周青手下的精锐斥候。
第三天傍晚,周青派出的快马带回确切消息:杨国柱、王朴联军前锋约五千人,已抵达距离铁山堡八十里的张家堡,正在打造攻城器械,主力随后跟进。王五的袭扰已经开始,成功烧毁了敌军一批赶造的长梯,并击溃了一股外出伐木的小队,毙伤数十人。
“来了。”林天得到消息,反而彻底平静下来。该做的准备都已就绪,剩下的,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再次登上堡墙。夕阳的余晖下,加固后的工事泛着冷硬的光泽,士兵们在军官的带领下进行着最后的战前检查,眼神中虽有紧张,但更多的是一种与家园共存亡的决绝。堡内,炊烟袅袅,那是孔文清组织妇孺在为守城将士准备热食。
“将军,一切就绪。”王五不知何时也已返回,站在林天身边,低声道。他脸上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但眼神锐利如鹰。
林天点点头,望着远方即将沉入地平线的落日,缓缓道:“告诉弟兄们,我们不是在为某个朝廷打仗,也不是为了我林天个人。我们是为了脚下这片好不容易开垦出来的土地,是为了堡里盼着我们平安归去的父母妻儿!这一仗,不是为了功名利禄,是为了活下去,有尊严地活下去!”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这段堡墙。士兵们沉默着,握紧了手中的兵器,一股悲壮而坚定的气息在暮色中弥漫开来。
夜色渐浓,铁山堡如同一位沉默的巨人,砺刃已久,静待着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远方的地平线上,似乎已经可以听到隐隐约约的战鼓声。大战,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