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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6日晚，七点整。
江州，银湖山庄别墅。
书房里只开了一盏显示器，冷白色的光线投在刘佳怡脸上，照得她面无血色。
她已经维持这个姿势四个小时了。
手机屏幕上，是陈倾雪傍晚发来的截图。
【资产总值：37，917，705.86元】
【持仓总收益\/率：+7，917，705.86元（+26.39%）】
【当日收益\/率：+4，202，195.86元（+14.01%）】
百分之十四点零一。
三千万，两个交易日，收益接近八百万。
右边是她耗费了整整四个小时，从下午三点收盘一直推演到现在的Excel文档。
密密麻麻的数据，复杂的公式，以及十几种基于“最优alpha策略”构建的持仓组合模型。
结论只有一个：对不上。
根本对不上！
哥伦比亚大学金融工程学硕士，手握数十亿基金的投资总监——这些金光闪闪的头衔，在屏幕上那串数字面前，被毫不留情地碾碎，彻底沦为一个笑话。
创投板块今天涨停的股票就那么十几个。
她把所有可能性都排列组合了一遍，甚至考虑了不同仓位的配比，没有任何一种组合，能在昨天满仓的基础上，做出今天14.01%的收益。
除非……p图？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又被她自己掐灭。
陈倾雪那个女人，严谨到古板，不像会用这种低级手段的人。
那么，只剩下一个解释。
日内做t。
高抛低吸。
作为业内顶尖的精英，她很清楚，要在A股单日收益突破10%的涨停限制，只有两种可能。
一，水下建仓，当天拉板。
二，在持仓股上做t，赚取股价振幅的差价。
诡神二号账户昨天已经满仓，所以第一种可能被排除。
剩下的，只有做t。
刘佳怡立刻调出今天创投板块所有涨停股的分时图，逐一筛查。
有足够振幅做t的，只有三只。
其中，民丰特纸盘中振幅接近六个点，但今天的总成交额才三千四百多万。
一个三千三百万的账户，想在这里面完成一次高抛低吸，无异于大象在浴缸里转身，不可能不留下痕迹，而且这点成交量也根本不够。
排除。
最终，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个名字——九有股份。
日成交额2.09亿，盘中振幅接近十五个点，从涨停的3.37元，一度被砸到2.94元，最后又诡异地拉回涨停。
只有这只股票，有足够的成交量和波动空间，能容纳千万级资金在里面完成一次转身。
完美的做t标的。
刘佳怡开始在草稿纸上飞速计算。
昨日资产3371.55万，若满仓吃一个10%的涨停，收益应是337.1万。
但今天的实际收益是420.2万。
多出来的那83万，不可能是天上掉下来的。
只能是做t的利润，是用风险和胆魄，从市场里凭空刮出来的筹码。
她根据这个利润，开始反向推演操作。
假设，对方在诡神二号账户里配置了相当仓位的九有股份。
那么，要实现这额外的百万收益，操作路径就必须是：
开盘瞬间，在3.37元的涨停价，将全部持仓抛售。
然后在股价暴跌至2.95元附近时，再用全部资金，把筹码悉数接回。
一卖一买，完美地吃到了超过13%的价差，多出来的利润，自然就体现在了账户总值上。
理论上，行得通。
但现实中，这可能吗？
谁会在集合竞价一字涨停的情况下，开盘就把所有筹码清仓？
这是在赌它一定会开板、一定会暴跌。
谁又敢在暴跌的下降通道里，笃定它一定能拉回来，用千万资金去承接一把坠落的飞刀？
更何况，这只九有股份前几天刚爆出董事长和高管被银行起诉的巨大利空。
买这种基本面糜烂的垃圾股，本身就是一种疯狂。
用这种神鬼莫测的手法在垃圾股里做t，这已经不是疯子，这是拿客户的几千万当欢乐豆在玩！
在无数次推演和自我否定后，一个近乎疯狂、却又是唯一合理的可能性，终于在她布满血丝的眼中成型。
刘佳怡推导出的操作路径，每一个环节都在无情地践踏她所信奉的专业铁律。
这根本不是交易，这是对现代金融理论最赤裸的蔑视！
“疯子……”
刘佳怡喃喃自语，感觉自己的认知体系正在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反复冲撞得摇摇欲坠。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说。”于若秋的声音永远言简意赅。
“我可能……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了。”刘佳怡的声音异常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他重仓了九有股份，在涨停板清仓，又在暴跌后全部接了回来。”
“若秋，他用一只脚已经踏进St垃圾堆的股票，玩成了个人专属的印钞机。”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随即，传来于若秋的一声轻笑，带着一丝玩味。
“漂亮，真的漂亮，我都有点欣赏他了。”
“佳怡，你现在是不是感觉，自己引以为傲的专业体系，被一个搞玄学的神棍，按在地上碾成了粉末？”
“我烦的不是他赚了多少！”刘佳怡的声音陡然拔高，“我烦的是这种不讲道理的盈利方式！这让我的所有量化模型，所有风控体系，都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别激动。”于若秋的语气慢了下来，“你为什么会觉得不讲道理？牛顿的经典力学，在量子世界里一样是笑话。你只是在试图用二维的尺子，去测量一个四维的物体。”
“你还在纠结他出千的姿势，但他可能根本就没坐在牌桌上。他直接站在了赌场楼顶，俯瞰着所有人的底牌。”
刘佳怡闭上嘴，胸口的起伏却愈发剧烈。
“那你告诉我，两天赚八百万，科学吗？”于若秋反问，“这种日收益率，巴菲特来了都得先磕一个再问路。你还在用你的逻辑，去解释他的神学？”
刘佳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还记得我们的计划b吗？”于若秋打断她的混乱思绪，“你不是监督员，你是记录者。一个最虔诚的史官，负责为未来的‘神’撰写传记。”
刘佳怡闭上眼，那股被羞辱的怒火，正在迅速冷却，凝结成冰。
“他今天回复你了？”
“还没，我还没问。”
“很好。”于若秋的声线里带上了一丝玩味的笑意，“那今天的问题，可以更有趣一点。”
“什么？”
“别再问那些‘风向’、‘信任’之类的蠢话了，太虚。我们要把他从哲学领域，拉回到凡间。你就问他——”
于若秋顿了顿，一字一句。
“‘莫测先生，您好。今日诡神二号账户收益率高达14.01%，令人叹为观止。请问，支撑起这笔惊人收益的核心逻辑，是否就是在涨停板上卖出，在跌停板附近买入？’”
刘佳怡的瞳孔骤然一缩。
“不，这不是摊牌。”于若秋轻笑，“这是‘求教’。你是一个虔诚的信徒，正因为看不懂神迹而感到困惑。”
“如果他承认了，很好，我们就拿到一份他进行高风险投机的直接口供。”
“如果他否认，那更好，他要怎么解释这14.01%的收益？编一个新的神话吗？”
“如果他用‘太阳照常升起’之类的废话搪塞……那就更完美了。”
“一个面对具体操作质问，只会念诗的基金经理。你觉得，到时候监管机构会怎么看？”
书房里，一片死寂。
刘佳怡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大脑，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让她打了个寒颤。
于若秋在教她，如何为一头猛兽，亲手递上最锋利的刀，然后引导它割向自己的喉咙。
“所以……”刘佳怡的声音有些干涩，“我的工作，就是逼他承认自己是疯子，或者证明自己是神棍？”
“不。”于若秋纠正道，“是让他自己选择，戴上哪一顶帽子。而我们，只需要在旁边帮他鼓掌叫好。”
“记住，佳怡。”
“神坛搭得越高，摔下来的时候，听响儿的人才越多。”
“去问吧。当他最求知若渴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