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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数月的精心编纂、反复修订和严格审核,一套凝聚着李斯心血与政治智慧的启蒙典籍终于定稿。李斯对每一册的内容都亲自审阅,甚至对用字、用韵都提出了具体意见,务求在简练的文字中传递出最核心的思想。这套被命名为《大秦蒙养》的系列教材,共分三册,由浅入深,文图并茂(虽然图较为简陋),语言精炼,韵律感强,极易诵读和传播。第一册以基础识字为主,穿插简单的生活礼仪;第二册引入秦律的基本条文和道德故事;第三册则深化忠君爱国、遵纪守法的理念,并附有历史典故作为例证。李斯深知,编撰成功只是第一步,更重要的是要让其发挥作用。于是,他以丞相之名,联合掌管教化的奉常,郑重其事地将这套《大秦蒙养》“颁行天下为教材”。

这场颁行仪式,被李斯赋予了极高的政治意义。他并未选择在丞相府内部悄无声息地办理,而是特意安排在了一次常朝之上,当着幼帝和文武百官的面进行。朝会那日,咸阳宫大殿内气氛庄严肃穆,幼帝端坐于龙椅之上,虽年纪尚小,但在太后的示意下,亦显露出几分威仪。文武百官分列两侧,屏息凝神,静待李斯发言。

这一日,内侍官手捧以明黄色绢帛包裹、以玉轴为饰的《大秦蒙养》样本,恭敬地呈于御阶之前。绢帛的明黄色象征着皇家的权威,玉轴则彰显了典籍的珍贵。李斯整了整朝服,稳步出列,面向幼帝及群臣,声音洪亮,字句清晰地阐述此套教材的宗旨与意义:

“陛下,诸位同僚!《大秦蒙养》之成,非为寻常识字断文之书。其旨在明人伦,知礼法,晓忠义,固根本!书中融先王之道,汇百家之长,然其核心,唯在二字——‘忠’、‘法’!忠者,忠于陛下,忠于大秦;法者,恪守律令,言行有度。孩童自幼习之,则君臣之义明,尊卑之序定,法令之行畅。此乃我大秦立国之基,万世太平之保障!”

他环视众人,目光如炬,尤其在那些以传承诗书礼乐自居的儒家博士脸上停留片刻,语气转为严肃甚至带着警告意味:“自即日起,敕令各郡县官学,必须以此《大秦蒙养》为蒙童首要教材,依序讲授,务使学子熟读成诵,深入其心!各地私塾、族学,若行教授,亦需以此书为范本,不得擅自讲授悖逆朝纲、混淆视听之内容!凡有违背,或私授他学者,一经查实,以不遵教化论处,重者将追究其责!”

紧接着,李斯不再停留于原则宣示,而是宣布了具体而严厉的推行措施,展现了他一贯的雷厉风行和作为法家代表人物的周密部署:

其一,强制官学使用,确立权威。命令以最快的速度,将已经组织人力大量抄写(或利用初步发展的雕版印刷技术)的《大秦蒙养》,通过驿站系统,分发至帝国各郡县的官立学校。明确规定,官学教师必须严格按照教材内容进行教学,不得随意增减、篡改或进行可能偏离核心思想的发挥。朝廷将定期派遣学官巡视各地,并将学童对教材内容的掌握程度、背诵熟练度,作为考核当地教育官员和教师教学成果、决定其升迁黜陟的重要指标。

其二,鼓励民间推广,渗透基层。为了将影响力扩展到官学体系之外,李斯下令,民间百姓若有愿意购买或借阅《大秦蒙养》以教育子弟者,地方官府应予以鼓励和支持。对于家境贫寒却向学之心恳切者,可由官府核实后,象征性地收取极低费用甚或免费提供教材;对于乡里有声望的长者组织教学,亦应优先供应。他希望通过官学的示范效应和这种有针对性的鼓励政策,使这套教材能够逐渐渗透到更广泛的社会层面,潜移默化地影响民间启蒙教育。

其三,培训师资力量,统一思想。他要求各郡县负责教育的“三老”、“啬夫”等官员,必须在诏令到达后限期内,组织本地的官学教师进行集中研习。朝廷将派出精通法家理论的博士或郎官,分赴各地主持培训,详细讲解《大秦蒙养》的编写意图、核心思想,特别是“忠”、“法”二字的精微要义及其与秦律条文的对应关系,并规定标准的教学方法和解释口径。目的是确保教师们能够准确理解并传达教材的精神,避免误读、曲解,尤其是防止儒家等学派学者在讲授时夹带私货。

其四,纳入考核体系,引导利禄之途。李斯还有更长远的打算。他在朝堂上明确暗示,在未来选拔低级官吏(如“史”、“啬夫”等)时,将会把是否精通《大秦蒙养》内容作为一项基本的考核条件。“欲为秦吏,先明秦训。不知《蒙养》,何以事上?”这就从最实际的利益导向上,促使天下有志于仕途的士子们,必须主动、深入地学习和掌握这套官方教材的思想内容,将其内化为自身知识结构和价值判断的基础。

诏令颁布,朝堂之上一片肃然,唯有李斯沉稳有力的声音在殿中回荡。所有在场官员都明白,这不仅仅是一套新教材的推行,更是一场深刻的思想整肃运动的开始,其目的是从源头上规范帝国的思想认同。丞相李斯,正试图通过牢牢控制启蒙教育,来塑造整个帝国未来一代臣民的思想底色。那些列班的儒家博士们,面色复杂地看着那套装帧精美的教材,心中五味杂陈。他们或许在其中看到了被剪裁、被利用和改造的自家学说精髓,但在李斯赫赫的相权、严苛的法令以及明确的支持——来自龙椅后面垂帘听政的太后——之下,无人敢再像以往那样公开提出异议,只能将不满与忧虑深藏心底。

朝会结束后不久,一系列的行政命令便从丞相府和奉常衙署发出。载着一捆捆新印(或抄写)完成的《大秦蒙养》的马车,从咸阳出发,沿着四通八达的驰道,驶向帝国的四面八方。驿卒们马蹄疾驰,带着重要的公文和沉重的书卷,奔赴各个郡县。这套蕴含着李斯“以法为教、以吏为师”、“文化一统”理想的启蒙典籍,如同他借助国家力量播撒下的无数思想种子,即将在帝国广袤的土地上,寻找合适的土壤,生根发芽。它们能否长成参天大树,彻底改变帝国的思想生态,涤荡那些被视为“迂阔”的百家言说,尚需时间的检验。但毋庸置疑的是,权倾朝野的丞相李斯,已经成功地、以不容置疑的方式,迈出了他心目中巩固大秦江山的关键一步,将他的法家理念,以国家意志的形式,强行推向了整个社会的最基础层面——孩童的启蒙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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