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刚漫过训练场的铁丝网，沈栀意已经完成了第五组战术折返跑。
作训服的前襟被汗水浸透，贴在锁骨处勾勒出利落的线条，她弯腰调整作战靴绑带时，视线里多了双军靴。
只见向羽正站在三步外，手里拎着两个军用水壶。
“刚晾好的凉白开，”向羽把其中一个递过来，壶身凝着细密的水珠，“加了点盐，符合补液标准。”
沈栀意抬头时，正好撞见他喉结滚动了一下。
向羽此刻额角同样挂着汗珠，迷彩帽檐下的眼神却亮得很，像落了晨露的星子。
沈栀意接过水壶时指尖相触，两人几乎同时收回手，空气里飘着点说不清的滞涩。
“谢了。”她仰头灌了半壶，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压下训练后的燥热。
此刻的人沈栀意还算态度柔和了一些，要是换作冷战那阵，她多半会挑眉拒绝“不喝！留着你喝好了教人家格斗吧！”。
但现在舌尖绕了半圈，只吐出“感谢”这两个字。
指尖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沈栀意悄悄蜷了蜷手指，感觉那点暖意正顺着指缝往心里钻。
向羽没立刻走，脚边的碎石被军靴碾得咯吱响。“刚才过矮墙时，你的战术手套磨出毛边了。”
沈栀意瞥了眼右手手套，虎口处果然有道细缝。
她穿越前的装备都是纳米材质，到了这个时代总觉得处处透着粗糙，却没想过会被他注意到这种细节。
一时间只觉心里像被羽毛轻轻扫了一下，有点痒，随即沈栀意板着脸回道，“知道了。”
“等等。”向羽从作训服口袋里摸出包新的战术手套，包装上还印着军需库的封条。
“我多领了一副，尺码应该合适。”
沈栀意的脚步顿在原地。
全班都知道向羽是出了名的“装备控”，自己的作战靴都要按毫米调整鞋带长度，竟会随手多领一副手套？
想了想，沈栀意接过手套时故意用了点力，“回头还你。”
“不用。”向羽的耳尖在晨光里泛着淡红，转身时差点撞到跑来的王博。
“哎哟！羽哥，你咋在这儿呢？”王博怀里抱着捆伪装网，咋咋呼呼地刹住脚，身后跟着慢悠悠走着的刘江。
刘江手里拎着两顶钢盔，那双泛着贼光的眼睛扫过沈栀意手里的手套，慢悠悠开口。
“我刚看你俩在这儿站着，还以为在研究新战术呢。”
王博这才注意到那副手套，眼睛一下子亮了。“欸？这不是昨天军需库刚到的新款吗？羽哥你不一直说要等测评报告才肯用？”
向羽踢了踢王博的脚踝，随即冷哼一声走开了。
刘江在一旁慢悠悠地帮腔，“可能是觉得，实践出真知吧。”
他说着话时眼尾扫过沈栀意，见她耳根悄悄泛红，嘴角噙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
只见沈栀意把手套往口袋里一塞，转身就往器械区走，耳后却飘来王博的嘀咕。
“啥实践啊？沈栀意戴了能出报告？我看啊，分明是心里有所偏私….”
沈栀意懒得理会他们二人的调侃，只是加快了步伐远离他们。
中午食堂里，沈栀意刚端着餐盘坐下，向羽就端着碗汤走了过来。
青瓷碗里卧着两个荷包蛋，蛋白颤巍巍的，一看就是火候刚好的溏心蛋。
“炊事班今天的蛋煮得不错。”他把碗放在她面前，指节在桌沿轻轻敲了两下，“你上次射击考核后说，溏心蛋好吃。”
沈栀意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上周考核结束她确实跟林小雨提过一句，没想到被他听了去。
沈栀意的心里像被温水泡过，软乎乎的，嘴上却依旧不肯说句软话。“我没说过。”
“哦，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向羽也不辩解只是默默的把汤碗往她面前推了推，“那你帮我解决一个？我吃两个太撑。”
邻桌的刘江正给王博使眼色，王博憋着笑的调侃他，“哎，羽哥你平时不都吃仨吗？今天咋饭量减了？”
刘江在旁边看着也是偷偷的笑着，随后慢悠悠的开口说道。“可能是上午战术训练强度大，留着肚子晚上吃宵夜吧。”
随即两人那八卦的目光在向羽和沈栀意之间来回打个转，只见沈向羽虽然低着头，但嘴角似乎抿出个极浅的弧度。
沈栀意假装没听见，却在向羽转身打饭时，悄悄把另一个溏心蛋也划到自己碗里。
蛋黄的绵密混着米饭的颗粒感，嚼着嚼着，心里竟有点甜丝丝的。
要是换作别人递来的东西，沈栀意多半看都不会多看，可向羽递来的沈栀意并不反感相反很是开心。
到了下午的格斗训练，沈栀意和向羽被分到一组。
裁判哨声刚落，向羽的直拳就带着劲风扫过来，拳峰离她鼻尖只有三厘米时，她才拧身避开。
这要是换了别人，早被这气势压垮了，但向羽的爆发力在全连数一数二，唯有这样的强度，才配得上跟她对练。
缠打中，沈栀意的作训服袖口被撕开道口子，露出小臂上道淡粉色的疤——那是穿越时被时间乱流灼伤的。
向羽的动作猛地顿了半秒，就是这半秒的迟疑，被沈栀意抓住机会锁住肘关节随即干净利落地按在垫子上。
“走神了。”沈栀意松开手时，指腹不小心擦过他手腕的动脉，那里的皮肤滚烫。
她能感觉到他刚才那瞬间的收力，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有点软。
傍晚整理装备时，沈栀意在自己的战术背心里摸出个小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枚崭新的军衔徽章。
她上午训练时不小心蹭破了一些，自己都没察觉。而盒子底下压着张纸条，随即映入眼帘的是一句硬朗的字迹。
“军需库领的，型号一致。”
王博凑过来探头探脑，对着沈栀意说道。“哎～沈栀意，你这徽章咋换新的了？我上午看还是旧的呢。”
刘江在一旁叠着作训服，眼神里满是戏谑，“可能是风吹来的吧。”
沈栀意把盒子往口袋里一塞，转身时正好撞见向羽站在宿舍门口。
只见他手里抱着叠干净的作训服，见她看过来，眼神晃了晃，像被抓住偷藏糖的孩子。
沈栀意心里那点欢喜又冒了上来，随即想到自己不能这么喜形于色会暴露出来自己雀跃的摇着尾巴的心情，于是她故意板着脸转身要走。
“明天有武装越野，”这时向羽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你的护膝绑带该换了。”
沈栀意闻言低头看了眼膝盖上的护膝，确实有根绑带快磨断了。她想说“知道了”，却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发紧。
“你的也一样。”
向羽愣了愣，随即笑了，眼角的细纹在夕阳里泛着暖光。“那明天早上，一起去领新的？”
沈栀意转身时，听见身后王博跟刘江的嘀咕。
“你快看！你快看！刘江！羽哥笑了欸！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冷冰冰的向羽吗？”
“可能是，”刘江的声音带着点笑意，“今天风好。”
夜风穿过走廊时，沈栀意摸出那个装着徽章的盒子。金属徽章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忽然想起刚才向羽的笑容，像把藏了很久的糖，终于敢悄悄露出点甜。
手指摩挲着徽章边缘，心里那点喜悦像发了芽的种子，悄悄拱着土。
熄灯前的自由活动时间，学习室里只剩几盏台灯亮着。
沈栀意抱着本《现代战术理论》坐得笔直，指尖无意识地在书页上敲着，对面向羽不知何时坐在了那里。
他看得专注，指腹捻过书页时几乎听不见声响，偶尔抬笔在笔记本上写些什么，暖黄的光晕漫过他微垂的眼睫，显得面容此刻柔和了许多。
“这里，”沈栀意忽然开口，指尖点在战术地图的一角，“侧翼包抄的路线，其实可以更隐蔽些。”她指尖落的位置，正是上周演习时向羽被伏击的盲区。
向羽的目光跟着她的指尖落下去，喉结几不可察地滚了滚。“你怎么知道这条路可行？”
“猜的。”沈栀意立刻别过脸，假装去看窗外被夜风摇得晃晃悠悠的树梢。
但心里的小人儿正叉腰得意：她沈栀意是谁？这点门道还看不出来？
向羽没再追问，只是伸手把台灯往她那边推了推，光晕恰好笼住她低头的侧脸。“光线暗，看久了伤眼睛。”
后排假装看书的几个身影凑得更近了。
只见王博捂着嘴，憋笑憋得肩膀直抖，蹑手蹑脚凑过来。
“哎，沈栀意！你这研究战术呢？我可记得，上次通信连那小子给你塞巧克力，你当场就给人塞回去了，可不是这态度啊！”
刘江在一旁慢悠悠补了句，视线往向羽那边斜了斜。
“何止啊。前阵子三连李参谋想请你看电影，你就俩字——‘没空，训练’。全连谁见过你对谁这么有耐心？”
说完他意有所指地顿了顿，“也就对咱们向羽是特例吧？”
听他俩这么调侃自己，沈栀意抓起书就往王博头上敲，“再胡说八道试试！”
“别打了。”向羽此刻却伸手轻轻抽走她手里的书，带着他体温的指尖擦过她的掌心，“让这俩看热闹的得逞了。”
王博捂着脑袋嘿嘿笑，“我可没看热闹，全连谁不知道……”
“闭嘴！”沈栀意瞪过去，眼底却没什么火气，耳根红得快要滴血。
王博识趣地闭了嘴拉着刘江溜了，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冲向羽挤了挤眼。
学习室里重归安静，只有台灯照出的光尘在空气里慢慢飘。
向羽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沉了些。“他们说的，是真的？”
沈栀意猛地抬头，正撞进他深潭似的眼底——那里清清楚楚映着她的影子，连她微蹙的眉尖都看得分明。
随即沈栀意别过脸，语气硬邦邦的说道，“真的假的，关你什么事？”
她可没忘，前阵子那个来看望林小雨和陈露的通讯连女兵给向羽递情书。哪怕他每次都当场拒绝，她心里那点莫名的别扭劲儿就没下去过。
向羽没说话，只是望着她，睫毛在灯下轻轻颤，倒像是有什么话堵在喉咙口。
看得沈栀意忽然有点不自在，只见沈栀意在心里暗暗思忖着，这家伙，怎么跟等着要说法似的？
她指尖抠着书页边缘，闷闷地补了句。“我都不喜欢！巧克力没要，电影也没去。”
向羽紧抿的嘴角似乎松了些，方才听见“追求者”时那点闷在心里的烦躁，像被春雨浇过的枯草，竟悄悄舒展开了。
只见他低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边缘，声音低得像怕惊扰了空气。
“那你……爱吃凤梨吗？”
沈栀意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最早放在她宿舍里的那颗凤梨，原来是他送的。
心里的小人儿瞬间蹦起来，在胸腔里撒欢似的跑：哈哈，原来你小子早就栽啦！
可沈栀意面上却依旧端着，只听她清了清嗓子，“还行吧。得看谁送的。”
向羽把这句话听进了心里，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拿起书站起身。
恰在此时，远处的熄灯号悠长地飘过来。
两人并肩往宿舍走，月光淌过训练场的沙砾，把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偶尔被风推着晃一晃，就轻轻叠在了一起。
沈栀意偷偷抬眼，正撞见向羽看过来的目光。四目相对的瞬间，像有细碎的星光落进彼此眼底，温温柔柔的，让人心尖都跟着颤。
她赶紧转回头，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心里的欢喜像涨潮似的怎么也挡不住。
远处宿舍楼的阴影里，几个脑袋凑在一起。王博扒着栏杆压低声音对着一同偷窥的人们说道。
“看见没？我就说吧，这冷战啊，怕是要化了……”
众人纷纷点头，眼底的忐忑总算落了地，只剩看好戏的期待在悄悄发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