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的风,裹挟着雪花,如同无数冰冷的刀子,狠狠地刮在雁门关头。
张横带着三个衣衫褴褛、浑身浴血的残兵,踉跄地冲进了关隘。
几人一进门,便支撑不住,齐齐跪倒在地,任凭风雪打在脸上,也顾不得擦拭。
“报——!北面三十里,发现大规模骑兵……旗号…旗号是楚相玉亲率中军!而且……而且他们打的是…是大宋龙纛!”张横的声音嘶哑而颤抖,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恐。
一句话,如同在滚油中滴入一滴冷水,瞬间引爆了整个雁门关。
“什么?楚相玉?他不是叛国投敌了吗?怎么会打着我大宋的旗号?”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楚相玉那个狗贼,早就该千刀万剐了!”
“难道……难道是朝廷派来的援军?楚元帅奉旨勤王?”
各种议论声,如同沸水般翻滚,在关隘内炸开了锅。
一些饱经战火、在边关戍守多年的老兵,听到“大宋龙纛”四个字,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出城门,迎接“王师”的到来。
“楚元帅奉密旨清君侧,还我河山!”
更有甚者,带来了沿途百姓的传言,如同火上浇油,让本就混乱的局面,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放屁!楚相玉那个叛贼,清什么君侧?还什么河山?他就是来骗咱们开门的!”杨业怒不可遏,一把将手中的令箭摔得粉碎,声嘶力竭地吼道:“传我将令!紧闭北门!弓弩上弦!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
然而,他的命令,在众议汹汹之下,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一些士兵面面相觑,迟疑不决,根本不敢执行他的命令。
“杨将军,此事非同小可,咱们还是应该查清楚再说啊。”
“是啊,万一真是朝廷的援军,咱们岂不是要铸成大错?”
质疑声,如同无形的利刃,刺痛着杨业的心。
他握紧手中的长枪,虎目圆瞪,恨不得将这些动摇军心的家伙,一枪捅死。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陆寒却站在城楼上,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风雪吹拂着他的衣袍,猎猎作响,却吹不散他眼中的冷静和深沉。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腰间最后一柄小李飞刀,冰冷的触感,让他更加清醒。
这一刀,不能为杀一人而出,而要斩断一场“大梦”。
夜幕降临,雁门关内,依旧一片混乱。
陆寒却悄悄地找到了杨无邪。
“杨总管,麻烦你帮我找来二十年前兵部封档的《北境将官录》。”
杨无邪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按照陆寒的吩咐,将尘封已久的《将官录》找了出来。
陆寒翻开书卷,一页页仔细地查找着。
终于,他找到了楚相玉那一页。
画像上的楚相玉,英姿勃发,气宇轩昂,只是……在画像的旁边,赫然标注着一行小字:“左耳缺角,面有朱砂痣”。
陆寒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杨总管,立刻派人秘密绘制敌军帅旗下的主将特写,务必仔细观察他的左耳。”
第二天,张横便带着绘制好的画像,来到了陆寒面前。
画像上,那名身披战甲的主将,威风凛凛,气势逼人,但他的左耳,却完整无缺,根本没有任何缺角。
“果然如此……”陆寒喃喃自语,
他是假楚相玉!
但是,他并没有将这个发现公之于众。
因为他知道,现在军中人心惶惶,贸然揭穿真相,只会适得其反,引起更大的混乱。
他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够让所有人信服的契机。
“谢女侠,此事还需要你暗中配合。”陆寒转过身,看向站在一旁的谢卓颜。
“说吧,需要我做什么。”谢卓颜的语气依旧冷峻,但她的眼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对陆寒的信任,也越来越深。
“放出消息,就说昨夜我得了神启,观音菩萨托梦给我,说真伪将在‘血祭之时’揭晓。”
谢卓颜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当天清晨,陆寒再次登上雁门关的说书台。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讲述那些风花雪月的故事,而是改讲了一段《七种武器》之“霸王枪”的片段。
他讲述了一个忠臣被奸臣诬陷谋反,最终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选择了自焚明志的故事。
“他烧的不是身子,是天下人的眼睛!”
当陆寒说到这句话的时候,整个雁门关,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静静地听着,仿佛被陆寒的故事,深深地触动了。
说书结束后,人群缓缓散去。
一名身穿军需官服的男子,神色慌张地离开了军营,一路小跑着,直奔西谷一座废弃的马厩。
张横远远地跟踪着他,将他的行踪,一一记录了下来。
不久之后,张横回到了陆寒面前,将他所看到的一切,如实禀报。
“先生,那名军需官,正是当初参与毒粮案的后勤余党。他进入马厩后,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
陆寒点了点头,
“看来,敌方的内应,还没有完全肃清。而且,他们已经急于联络北军了。”
他沉吟片刻,再次开口说道:“杨总管,再麻烦你伪造一份‘朝廷密诏’,内容就说楚相玉确系奉旨南下,但必须通过‘三验’,方可承认为王师。”
“三验?哪三验?”杨无邪疑惑地问道。
“一验帅印,二验虎符,三验当年仁宗亲赐的紫金鱼袋。”陆寒缓缓地说道。
“这……”杨无邪有些犹豫,“伪造朝廷密诏,可是欺君之罪啊。”
“事急从权。”陆寒淡淡地说道,“只要能够揭穿楚相玉的阴谋,就算担上欺君之罪,也在所不惜。”
杨无邪沉默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当天下午,一名身穿驿使服饰的男子,骑着快马,来到了雁门关附近的一家茶棚。
他点了壶茶,随意地坐在角落里,看似在休息,实则却在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人。
这家茶棚,是敌方细作经常出没的地方。
那名“驿使”,正是金风细雨楼的探子李坏,他奉陆寒之命,故意携带一份伪造的“密诏副本”,在这里传递消息。
果不其然,到了晚上,一名黑衣人悄悄地潜入了雁门关的文书房,企图盗取朝廷密诏的抄本。
然而,他却不知道,自己早已落入了陆寒的圈套。
谢卓颜早已埋伏在文书房内,等待着他的到来。
黑衣人刚刚得手,就被谢卓颜拦了下来。
两人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搏斗。
黑衣人的身手不弱,但终究不是谢卓颜的对手。
几个回合下来,就被谢卓颜制服。
谢卓颜摘下黑衣人的面罩,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周文远?!”谢卓颜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周文远,竟然是杨业帐下的一名笔吏,掌管军中文牒多年。
“你……你们怎么会知道……”周文远的眼中,充满了绝望。
陆寒缓缓地走了过来,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周文远,淡淡地说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以为自己很聪明,却不知道,自己早已落入了我的算计之中。”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说吧,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楚相玉,还是其他人?”
周文远沉默不语,低着头,一言不发。
陆寒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示意谢卓颜将他带下去。
他抬头望向夜空,繁星点点,如同无数只眼睛,注视着这片饱经战火的土地。
一切,才刚刚开始。
审讯室里,烛光摇曳,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周文远跪在地上,浑身颤抖,脸色苍白如纸。
终于,在陆寒强大的心理攻势下,周文远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他声嘶力竭地喊道,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是楚相玉……是楚相玉指使我的……早在半年前,他就已经派人来策反我们……他承诺,只要我们能够帮助他攻下雁门关,就封我们为官……给我们荣华富贵……”
周文远的交代,如同惊雷般,在审讯室内炸响。
陆寒静静地听着,
楚相玉,果然野心勃勃。
他费尽心机,谋划了这么久,真正的目的,不仅仅是攻下雁门关,而是要……
陆寒的思绪,如同闪电般,在脑海中划过。
他突然明白了楚相玉的真正意图。
“他要的,不仅仅是雁门关,而是整个天下!”
陆寒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
“传令下去,严加审讯周文远,务必将所有与楚相玉勾结的人,全部揪出来!”
陆寒的声音,在空旷的审讯室内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审讯室外,风雪依旧。
陆寒缓缓地走出审讯室,抬头望向北方。
那里,一片黑暗,仿佛隐藏着无数的阴谋诡计。
但他知道,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他都必须迎难而上。
因为,他的肩上,扛着整个雁门关的希望。
他深吸一口气,
“楚相玉,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螳臂当车。”
陆寒的目光,如同寒星般,闪烁着慑人的光芒。
风雪中,他缓缓地抬起手,指尖轻轻地抚摸着腰间最后一柄小李飞刀。
这一刀,将会在最关键的时刻,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
陆寒转身,朝着杨业的营帐走去,留下了一句话,在风雪中飘散:
“明日一早,全军听令,开城迎敌!”
审讯室内的烛火,在周文远声嘶力竭的招供中摇曳得更加疯狂,仿佛也为这惊天阴谋而震惊。
陆寒面色冷峻,静静听完,六名文官,半年前就开始布局的“影诏系统”,好大的手笔!
好深的算计!
周文远涕泗横流,语无伦次地讲述着楚相玉的计划:一旦辽军打出龙纛,这六人便会利用职务之便,伪造全套通关凭证,散布“奉旨勤王”的谣言,诱使雁门关守军自乱阵脚。
而真正的杀招,是在即将到来的“验明正身”仪式上,由假楚相玉当众宣读一道“废帝立新”的伪诏,彻底煽动边军倒戈,将这雄关拱手相让。
陆寒听罢,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眼中寒光一闪,拿起手中那份沾满血污的伪造密诏,毫不犹豫地投入面前的火盆之中。
“既然他想演戏,既然他想唱完这出篡位的大戏……”火焰舔舐着纸张,发出噼啪的声响,映照着陆寒深邃而莫测的眼眸,“……我们就让他唱完。”
他转过身,压低声音,对站在阴影中的追命吩咐道:“准备一只信鸽,务必挑选最善飞翔的良种,务必保证它能够到达。飞往柳林坡旧址……这次,是真的信号了。”
追命领命,身形一闪,消失在黑暗之中。
陆寒望着火盆中逐渐化为灰烬的密诏,眼中精光爆射。
楚相玉,你以为你掌控了全局?
哼,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他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陆先生,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一旁的杨无邪低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安。
陆寒缓缓转身,目光扫过众人,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放出风声……就说三日后午时,将在北城门举行‘迎王师’大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