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眼中燃烧着危险的光芒,他决定入局。
但明着去查,势必会被楚相玉那条老狐狸拦截。
得想个万全之策……
他踱步到窗边,看着关外那片被寒雪覆盖的土地,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念头。
边地苦寒,有种习俗,冬日里会将逝者的遗体装在冰橇上,一路滑行回乡安葬。
一来,冰天雪地里尸体不易腐烂;二来,也算是给亡者一个体面的归宿。
更重要的是,这种运尸的队伍,官府一般不会严格查验——毕竟,谁也不愿意没事儿去招惹死人。
这不就是个绝佳的掩护吗?
“慧觉!”陆寒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不多时,那个穿着破旧僧袍,却目光如炬的少林游方僧人,便出现在陆寒的房间里。
“大师,有件事需要你帮忙。”陆寒开门见山地说道。
“阿弥陀佛,陆先生但说无妨,只要不违背佛门戒律,贫僧定当竭力而为。”慧觉双手合十,神情严肃。
陆寒微微颔首,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慧觉听完,眉头紧锁:“陆先生此计虽妙,但……用死者来传递消息,是否有些……”
“大师慈悲为怀,我理解。但如今是非常时期,为了雁门关的百姓,为了更多无辜的生命,顾不得那么多了。”陆寒的语气带着一丝恳求,“再说,这三位将士都是为国捐躯的英雄,他们的遗体,也应该得到妥善的安葬。”
慧觉沉默了片刻,最终叹了口气:“好吧,贫僧答应你。只是……希望陆先生能够尽量减少杀戮,还天下一个太平。”
“我尽力。”陆寒承诺道。
接下来的几天,陆寒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起来。
他命人寻来三具在与契丹人作战中阵亡的将士遗体,并用厚厚的牛皮将他们包裹起来。
这些牛皮,都是经过特殊处理的,能够有效地隔绝寒气,防止尸体腐烂。
接下来,便是最关键的环节——藏匿情报。
陆寒让慧觉配制了一种特殊的药水,将三具尸体的内脏全部取出,并用药水浸泡过的棉花填满。
然后在他们的腹腔内,暗藏了用蜂蜡包裹的微型地图和记号炭笔。
这种地图,是用特殊的矿物颜料绘制的,即使在潮湿的环境下,也不会褪色。
而那支炭笔,则是用一种特殊的木炭制成,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留下清晰的痕迹。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陆寒还在每具尸体的左手掌心,用一种特殊的刀法刻下不同的符号。
这些符号,都是当年飞羽营内部传递绝密情报的“冥递法”,只有特定的接头人才能解读。
这种方法,是陆寒的父亲当年为了防止情报泄露而发明的,极其隐秘,即使是飞羽营内部,也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这些符号,分别代表‘天’、‘地’‘人’三个字。”陆寒指着尸体掌心的符号,对慧觉说道,“只有找到对应的接头人,才能解读出其中的含义。”
慧觉点了点头,将这些符号牢牢地记在心里。
一切准备就绪后,陆寒对外宣称:“三位义士遗骨归乡,沿途驿站务必妥善护送。”
为了避免引起敌人的怀疑,他还特意安排了一支规模不大的队伍,负责押运灵橇。
这支队伍的领队,陆寒选择了赵九渊。
这个平时看起来畏畏缩缩、怕事的主簿,实则深藏不露。
他本就是当年折冲营的遗孤,熟悉旧时的暗语体系,而且身份低微,不易引人注目。
最重要的是,陆寒相信,赵九渊对大宋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
临行前,陆寒将赵九渊叫到自己的房间里,从怀里掏出一枚烧制粗糙的陶哨。
“这枚陶哨,你务必贴身携带。”陆寒将陶哨递给赵九渊,神情严肃地说道,“若遇险,吹三短一长——那是我父亲当年召集死士的信号。”
赵九渊接过陶哨,感受着上面粗糙的纹路,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
“先生放心,属下一定不辱使命,誓死完成任务!”赵九渊单膝跪地,语气坚定地说道。
陆寒点了点头,拍了拍赵九渊的肩膀:“去吧,一切小心。”
送走了赵九渊,陆寒站在窗前,望着远去的队伍,心中充满了担忧。
为了确保赵九渊的安全,陆寒又暗中安排了谢卓颜,率领一队骑兵远远地尾随在山脊线上,随时准备接应。
他相信,以谢卓颜的身手和智慧,一定能够应对各种突发情况。
队伍出发后,一切似乎都很顺利。
第一天,队伍在黑水沟驿站停宿。
深夜,果然有两名驿卒偷偷摸摸地来到停放灵橇的地方,似乎想要剖尸搜查。
然而,他们却被慧觉提前在尸身上涂抹的“幻肤膏”吓得魂飞魄散,未敢动手。
这种“幻肤膏”是一种特殊的药物,涂抹在尸体上,会使尸体的皮肤看起来像是活人一样,甚至还会出现轻微的蠕动。
那些驿卒,不过是些胆小怕事之徒,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仅仅看了一眼,就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队伍继续赶路。
一路上,风雪越来越大,能见度也越来越低。
赵九渊带领着队伍,小心翼翼地在雪地里跋涉,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第三天,队伍终于抵达了古渠的入口。
这里是一片荒无人烟的沼泽地,到处都是枯死的芦苇和冰冷的泥水。
几艘封闭的货船,静静地停靠在岸边,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那些船上的水手,都蒙着面,操着一口流利的契丹口音。
他们将灵橇从冰橇上搬到货船上,动作熟练而迅速。
赵九渊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他佯装喝醉,脚步踉跄地走上货船,然后故意跌倒,滚落到舱底。
舱底一片漆黑,散发着一股刺鼻的霉味。
赵九渊强忍着不适,摸索着站起身,然后开始在舱底的各个角落里寻找起来。
果然,没过多久,他就在一个暗格的夹层里,摸到了一块小小的木牌。
木牌上刻着几个字:“丙字七号,达汴前三日焚”。
赵九渊心中一凛,知道自己找到了关键的线索。
他小心翼翼地将木牌收好,然后又继续在舱底寻找起来。
这一次,他将目标锁定在了那三具尸体上。
可是,这些尸体都被包裹在厚厚的牛皮里,而且还有慧觉事先做的手脚,想要在不引起怀疑的情况下找到情报,谈何容易?
赵九渊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趁着夜深人静,悄悄地来到其中一具尸体旁。
然后,他将事先准备好的蜡丸情报。
这,是当年飞羽营最隐秘的藏信方法,即使是最专业的搜查人员,也很难发现。
做完这一切,赵九渊恢复了原状。
第二天,船队继续沿着古渠前进。
然而,就在船队行驶到一处险滩时,突然发生了意外。
只听一声巨响,整个河面都剧烈地颤抖起来。
紧接着,无数的冰块和积雪,从上游倾泻而下,形成了一股巨大的雪崩,将船队吞噬。
原来,这是谢卓颜提前安排人在上游炸冰,制造的雪崩。
雪崩过后,河面上漂浮着无数的冰块和碎片。
那几艘货船,也都被冲得七零八落,散落在河滩上。
赵九渊也被雪崩冲到了岸边,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
他顾不上这些,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开始四处寻找那三具尸体。
终于,他在一处浅滩上,发现了其中一具尸体。
他立刻将尸体打捞上岸,然后找到了接应的队伍。
打开蜡丸,里面只有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小字:“货走水底箱,钥在‘观星台’。”
另附一张炭笔草图,画有一座三层楼阁,顶上有铜制浑天仪。
陆寒猛然记起:汴京司天监旁确有一座废弃观星台,原属庆历年间的钦天监副使,而那人,正是如今楚相玉的恩师。
更令人震惊的是,账册残页中提及的走私军械交易,多次标注“以天文仪器为名出口”。
当晚,小满抱着野梅枯枝跑来,哭着说:“先生……”当晚,小满抱着一束嶙峋的野梅枯枝,跌跌撞撞地跑进陆寒的房间,哭得梨花带雨:“先生……呜呜……厨房……厨房里又来了黑袍人!这次我没敢打他,我害怕……他就,他就留下了这个……”
陆寒接过那片被揉皱的破布,触手一片冰凉湿腻。
借着昏黄的烛光,他看清了,那竟是运送尸体所穿的衣襟碎片,粗糙的麻布上,用刺眼的血红色写着几个大字:“勿往汴京——渠尽即陷。”
笔迹歪歪扭扭,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写成,带着一种绝望的颤抖。
陆寒凝视着那血字,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直冲脑门,让他原本冷静的思绪也微微一滞。
这笔迹,不像是伪造,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来回踱步,脑海中飞速运转。
楚相玉这是要彻底断了他的线,摆明了鸿门宴等着他去,好狠毒的心思!
等等,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
陆寒停下脚步,眼中精光一闪,猛然意识到:这并非单纯的警告,而是……求救!
写信之人,可能还活着,正被囚禁于古渠的某段隐秘暗仓之中,等待着救援!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块染血的破布紧紧攥在手中,一股无名怒火涌上心头。
他转身,缓缓抽出那柄从未轻易示人的小李飞刀,刀身在烛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将飞刀插入腰间的刀鞘,金属与皮革摩擦,发出令人心悸的轻微声响。
“这一次,”陆寒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如同寒冬腊月的冰碴,“我要让死人……带路。”
他走到门口,迎面吹来一股寒风,将他额前的碎发吹乱。
他眯起眼睛,看着远处被夜色笼罩的古渠方向,那里,仿佛有一双无助的眼睛,在黑暗中等待着他的到来。
陆寒回头,眼神扫过屋内:“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