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满了会场外的天空。
细雨无声地飘落,在贵宾休息室的玻璃窗上划出蜿蜒水痕,霓虹冷光在湿漉漉的玻璃上扭曲拉长,像某种古老符咒正悄然书写。
秦远蜷在角落阴影里,指节死死掐进掌心,留下深陷的月牙痕。
皮肤裂开,血丝渗出,顺着指尖滑下,在地毯上洇出一小片暗红——他竟毫无知觉。
舌尖那股铁锈味还在嘴里蔓延,咸、涩、烫,像有根烧红的针从喉头直插进胃里,搅得五脏翻腾。
手机屏幕亮着,映着他颤抖的瞳孔。
“周局,是我。”声音压得极低,像毒蛇从枯叶堆里爬过。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再响起时,是两块岩石摩擦般的嗓音:“我知道是你。大会的结果,我已经听说了。你太冲动了。”
秦远浑身一震。
冷汗顺着鬓角滑进衣领,布料紧贴后背,凉得发麻。
空调风掠过耳廓,连自己吞咽的声音都被放大成擂鼓,在颅内来回撞击。
他知道这声音意味着什么。
周景云——京城古玩圈真正的执棋人。
不露面,不动手,只凭一句话,就能让百年老号关门歇业。
传闻他曾为祭一位故去的老友清名,在高官寿宴上亲手摔碎一件乾隆珐琅彩。
瓷器碎裂那声脆响,至今仍有人在梦中听见。
“我没想到林深藏得这么深!”秦远咬牙,牙龈又裂开一丝,“不是运气……他是冲着我们来的!今天掀桌子,明天就要砸饭碗!”
“所以,”周景云语气未变,“你打电话来,是来抱怨的?”
“不!”秦远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他背后一定有人!他不可能无根而起!只要抓住把柄,我就能让他身败名裂——”
“那就去找。”
三个字,斩钉截铁。
秦远一愣。
“但别轻举妄动。”周景云缓缓道,“林深这颗棋子,比我们预想的硬。既然他想当出头鸟……”顿了顿,声音沉下去,“那就让他飞得再高一点。”
“飞得越高,摔下来的时候,才会越响。”
电话挂断。
忙音嗡嗡作响,像一群蜂在脑壳里筑巢,扰得太阳穴突突跳。
秦远缓缓放下手机,靠在墙上大口喘气。
瓷砖的寒意透过脊背渗入骨髓,却压不住心头那团火——恨意烧得他五脏都在抽搐。
他抹了把脸,指尖沾着汗与血。
林深,你等着。游戏才刚开始。
与此同时,会场之内,欢呼如潮。
“林老师牛逼!这才是真专家!”
“‘三真三不’?绝了!以后买古董就认这个标准!”
“我联名支持!成立‘新秩序促进会’,林老师必须当总顾问!”
掌声、碰杯声、呐喊声混成一片。
香槟微酸的气息裹着人群体热扑面而来,暖风卷起地板尘埃与香水味,在空中发酵。
小沈被簇拥在中央,满脸通红,耳膜被声浪震得发麻,胸口起伏如刚跑完三千米。
他忽然振臂高呼:“各位!不能只靠林老师一个人扛!我提议——成立‘古玩新秩序促进会’,奉林老师为总顾问,共同推动改革!”
“同意!”
“算我一个!”
“还有我!”
响应声汇成洪流,势不可挡。
那些曾游走于潜规则边缘的老藏家们,此刻低头摩挲着手中的紫砂壶,包浆温润如玉,却久久未饮一口。
茶汤已凉。
有人盯着手机里的倡议书反复滑动,眉头紧锁,像是在权衡一场命运的豪赌。
他们看懂了:这不是一次胜利,而是一次权力更迭。
一些老人悄悄打听“淮古斋”的地址,盘算着改日登门拜访——他们知道,古玩圈的天,真的要变了。
林浅站在控制台边,十指翻飞敲击键盘。
哒哒哒——密集如雨点打铁皮屋顶。
她将大会录像、高清对比图、鉴定逻辑链、“新标准倡议书”全部打包上传至“淮古斋”官网。
点击发送。
后台访问量瞬间飙升,曲线如火箭般冲破阈值,服务器警报灯开始狂闪。
她盯着屏幕,脸颊泛红,心跳快得像要撞出胸腔,血液奔涌如潮。
她转身奔向会场出口,找到凭栏远眺的林深。
“哥!全发出去了!官网炸了!”她声音发颤,满是喜悦与崇拜,“你看,所有人都支持你!我们成功了!”
林深转过身,看着妹妹兴奋的脸,嘴角微扬,可眼底没有半分轻松。
他的目光穿过喧嚣人群,投向远处沉沉夜色,仿佛能穿透黑暗,看见潜伏的毒蛇。
夜风拂过衣角,带来一丝凉意,也夹杂着城市低沉的车流声,像某种不详的低语,在耳畔缠绕不去。
“小浅。”他声音很轻,却带着铁的重量,“这只是风暴来临前,最后的一点宁静。”
林浅笑容僵住:“哥?秦远他们已经输了,还能怎么样?”
“明枪易躲。”林深望着远方,眼神渐冷,“当他们发现规则不再有用时,你猜他们会做什么?”
她没说话。
“他们会毁掉规则。”他一字一顿,“甚至……毁掉制定规则的人。”
这不是斗技,是战争。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妹妹肩膀,掌心滚烫,传递着安抚的力量。
“别怕。”他说,“我们站在光里,就不怕任何黑暗。”
就在这时——
手机震动了一下。
轻微,却刺骨。像蛇尾扫过皮肤。
林深低头一看: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只附一张图片。
画面模糊,但从高处偷拍,角度刁钻。
“淮古斋”的牌匾静静悬挂在雨夜里。
雨水顺着雕花木纹流淌,像眼泪滑过古老面孔。
木色吸水后加深,泛着幽暗光泽。
而在街角阴影中,一辆黑色商务车停在那里,无牌照,车窗漆黑如墨。
看不见人影。
但林深知道——有眼睛在看。
很多双。
他瞳孔骤缩。拍摄时间:3分钟前。
发信人是谁?警告?炫耀?还是猎手对猎物的第一声低笑?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仿佛冰水顺着脊椎浇下,指尖都僵了。
他几乎可以肯定:此刻的“淮古斋”,已不再是避风港。
他猛地抓住林浅的手,掌心滚烫而紧绷。
“小浅,我们得马上回去。”
声音压得极低,却如惊雷压境。
“我们的‘淮古斋’,从今晚开始——”
“就是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