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暴的雷电并未将古树摧毁,反而像是钥匙打开了尘封的锁。
深扎地脉的无数青铜树根须,竟如活物般齐齐搏动起来,一道道妖异的红光顺着根系逆流而上,仿佛要将大地深处沉睡万年的秘密,尽数抽出。
红光汇入青铜树干,再沿着盘虬卧龙的树根,最终丝丝缕缕地涌向躺在中心的那个人——凌天。
他胸膛的起伏骤然变得剧烈,每一次呼吸,都有细密的赤金色光纹从他皮肤下渗透出来,又瞬间被吸回体内。
他依旧双目紧闭,眉头却痛苦地蹙起,指尖无意识地颤抖着,仿佛在梦境的战场上与某个看不见的恐怖存在进行着殊死搏杀。
“不行!”九尾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凝重,它爪下的镇魂晶石忽明忽暗,显然已是强弩之末,“金乌火种要彻底冲破封印了——它不是在暴走,是在……呼唤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昏迷中的凌天嘴唇轻启,一句模糊不清的低语在雷声的间隙中逸出,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超凡存在的耳中:“别进来……那扇门后的东西,连我也压不住。”
这句梦呓般的警告,让九尾雪白的毛发都险些炸开。
连恩主全盛时期都压不住的东西?
那是什么级别的灾祸!
青铜树的最高处,夏语冰盘膝而坐,狂风吹动着她的制服衣角,猎猎作响。
她面沉如水,毫不犹豫地从腰间取出一枚通体温润的玉蝉。
这正是守陵人代代相传、用以沟通和引导龙脉之力的信物——玉蝉钥。
她将玉蝉钥的尖端狠狠刺入脚下的树干,同时口中念念有词,引动自身与地脉的共鸣。
磅礴的龙气自大地深处响应她的号召,化作一条肉眼可见的土黄色气龙,咆哮着环绕住整棵青铜树,试图以最纯粹的大地之力,强行镇压凌天体内那股即将毁天灭地的金乌神火。
然而,就在龙气即将触碰到凌天身体的刹那,一股远比龙气更加古老、更加温润的力量,却从凌天体内反推而出,轻柔而又坚决地将那条气龙推开了数米。
龙脉……竟然拒绝了她的指令!
“不可能!”夏语冰失声惊呼,一口气血翻涌,险些从树顶跌落,“我是新任守陵人长老,手持玉蝉钥,龙脉为何不认我?”
惊怒交加之际,一道沧桑、古老,不辨男女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深处响起,仿佛跨越了万古时空:
“非主,不得驭原点。”
夏语冰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声音如同晨钟暮鼓,瞬间击碎了她所有的认知与骄傲。
她怔怔地望着下方那个依旧在昏迷中挣扎的男人,良久,嘴角浮现出一抹复杂的苦笑。
“原点……”她喃喃自语,“原来你从来就不是被守护的对象……你是所有守护的起点。”
她终于明白,守陵人万年来的使命,不是守护这条龙脉,而是守护这个沉睡在龙脉之中的“原点”苏醒前的安宁。
与此同时,蜷缩在凌天胸口上的洛璃,正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心灵风暴。
猫的形态极大地强化了她的感知,她能清晰地“听”见凌天心跳中那令人不安的异常节律——每平稳跳动三十三次,便会有一次突兀的、仿佛逆流而上的“逆跳”。
这诡异的节律,如同某种正在倒数的时钟,每一次逆跳,都让凌天体内的金乌火种活跃一分。
当又一次逆跳发生,凌天的身体猛地一颤,一缕金焰几乎要从他眉心窜出时,洛璃几乎是出于本能,弓起身子,用自己毛茸茸的小脑袋,固执地蹭了蹭他的下巴。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即将爆发的金焰,竟随着她这个亲昵的动作,微微收敛了回去。
洛璃碧绿的猫瞳瞬间瞪圆,心头剧震:难道……我的“亲近行为”能影响他的血脉?
这念头荒谬得让她自己都想发笑,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她犹豫了一下,试探着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轻轻舔了舔凌天那因为失血而冰凉的手背。
那股躁动不安的金色火焰,果然再度平复了几分。
洛璃的猫脸“轰”地一下变得通红,哪怕隔着厚厚的白毛,她也感觉脸颊滚烫。
羞愤、荒唐、难以置信的情绪在她心头翻滚。
这算哪门子疗伤方式?!
快穿系统教的那些“萌宠治愈技能”,不是用来刷好感度的吗?
怎么到他这里就变成物理镇压了?
这要是算工伤,系统给报销吗?!
尽管内心疯狂吐槽,但看着凌天稍稍舒展的眉头,洛璃还是认命般地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时不时地就用小脑袋蹭蹭他,或者用小肉垫按按他的脸颊,努力维持着那脆弱的平衡。
就在此刻,一道清冷而决绝的身影,无视外围的层层封锁,强撑着重伤初愈的身体,一步步踏入了山谷的范围。
正是苏沐雪。
她手中紧紧握着一枚暗红色的符箓,那符箓表面流淌着奇异的光泽,仿佛是用活物的血液凝成。
这正是她以苏家禁术,引动体内尚未完全熄灭的“焚心诀”残火,再辅以自身心头精血,强行炼制出的“命契锁”!
此符一旦激活,便能以自身为引,强行与目标建立生命链接,替对方分担部分伤害与反噬。
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搏命之法。
“站住!”九尾硕大的身形瞬间挡在了她的面前,金色的瞳孔中满是警惕,“苏家的小姑娘,你疯了吗?你现在的状态,靠近恩主只会像火上浇油,刺激他体内的火种彻底爆发!”
苏沐雪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神却亮得吓人。
她冷冷一笑,声音沙哑却坚定:“上一世,我眼睁睁看着他失控成魔,屠戮苍生。这一世,哪怕我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也要站在他的前面。”
说罢,她猛然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了那枚“命契锁”上!
“敕!”
符箓光芒大盛,瞬间燃烧起来,化作一道肉眼可见的淡淡红线,无视了空间的阻碍,一端连接着苏沐雪的心口,另一端,则径直射向了昏迷中的凌天。
也就在这一刹那,凌天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的左眼,是纯粹到极致的暗金色,仿佛燃烧的太阳;而他的右眼,却是深邃如永夜的漆黑,宛若吞噬一切的深渊。
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似乎正在这具身体里疯狂争夺着控制权。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山谷,掠过树顶上满脸震撼的夏语冰,掠过身前决绝赴死的苏沐雪,最终,落在了自己胸口上那只被吓得僵住,满脸通红,却依旧本能地贴着他皮肤蹭来蹭去的雪白猫咪身上。
一丝极其虚弱,却又带着浓浓调侃意味的笑意,在他嘴角勾起。
“我说……你们仨是不是商量好的?”他的声音低沉而嘶哑,仿佛从万古的沉眠中被强行唤醒,“一个拿血绑命,一个拿龙脉认主,还有一个……靠卖萌续命?”
话音未落,他胸口的金乌火种仿佛受到了三重刺激,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一声不似人声,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兽吼,竟从他的身体最深处沉沉传出!
“呃!”
凌天闷哼一声,那双刚刚睁开的异色双瞳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身体一软,再度陷入了比之前更深的昏厥。
他飘散在风雨中的最后一句话,带着一丝无奈与暖意:
“下次……别这么拼,我还想请你们喝酒。”
随着他意识的再度沉寂,在场的三个女人,以及那只白狐,都没有察觉到,凌天的世界并未陷入一片黑暗。
风声、雨声、雷声,夏语冰的苦笑,苏沐雪的决绝,洛璃羞愤的心跳……所有现实世界的声音与触感都在飞速远去。
他的意识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身体里硬生生撕扯出来,不受控制地向下坠落,坠入一个只有无尽灼热与绝望的深渊。
一声沉默的尖啸,回荡在没有声音的灵魂空间里,他的整个灵体,正被无可抗拒地拖向那声太古兽吼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