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裁决逆命者”所设的“诛心台”。
三日之期已到,正午的烈阳炙烤着天机崖之巅。
白玉铺就的广场上,三千名来自各大宗门世家的修士肃然而立,他们的目光汇聚于中央那座华丽得近乎残忍的白玉宝座之上。
宝座上空,灵气扭曲,形成一道无形的审判法阵,任何被缚于此的生灵,其神魂都将被剥离,心底最深的秘密与罪孽将无所遁形。
南宫烈身着玄黑星袍,立于宝座之侧,面容冷峻如万载玄冰。
三日前在都市中的耻辱,今日将以逆贼的鲜血与哀嚎来洗刷。
他等了整整一个时辰,从日上三竿等到日头正中,那该死的酒鬼却始终没有出现。
人群中开始响起窃窃私语,有讥讽,有不屑。
“果然是缩头乌龟,只敢在凡俗之地逞口舌之利。”
“天威煌煌,岂是宵小之辈所能抗衡?他若敢来,才是愚蠢。”
南宫烈眉头微皱,正欲开口宣布凌天畏罪不来,当依天律降下雷罚,祸及其信众之时,一道淡漠却清晰的声音,仿佛自虚空深处响起,悠悠然回荡在每个人的耳畔。
“终裁?不,今日并非终裁。”
众人骇然四顾,却见一名身着月白长衫、气质温润如玉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站在了诛心台的另一侧。
他手中,一卷漆黑的古朴竹简正缓缓展开。
正是白泽后裔,九尾。
他无视了南宫烈骤然冰冷的目光,只是低头看着竹简,声音穿透虚空,响彻云霄:“吾,代万物之灵,今录天机阁自立以来,十七宗罪!”
“其一,伪造天律,窃天道之名,行一己之私!”
“其二,压制真言,凡有质疑者,皆被冠以‘逆命’之名,行灭门之实!”
“其三,窃取愿力,以苍生祈愿为食,滋养尔等私欲,却不施半分恩泽!”
“其四,构陷良善……”
九尾每念一句,那漆黑的竹简上便亮起一道金色的古篆,字字如刀,刻入在场所有修士的心神。
南宫烈的脸色由冰冷转为铁青,他厉声喝道:“一派胡言!九尾,你身为观测者,竟敢干预世间因果,与此獠同流合污!”
“此非干预,乃是拨乱反正。”九尾声音不变,“此非终裁,乃是公审!”
话音落下的瞬间,自天机崖四面的登山古道上,燃起了一片星星点点的火光。
上百名凡人,男女老少皆有,他们手持一盏小小的烛火,在修士们惊愕的目光中,一步一步,坚定地向上攀登。
他们正是那些曾在“夜色”酒馆饮过“忘忧酿”的客人。
当他们踏上白玉广场,烛火汇成一片温暖的海洋。
他们没有哭喊,没有控诉,只是齐声诵念。
“我叫李铁柱,本该是名震一方的锻器大师,却被夺走火灵根,沦为乞丐。”
“我叫王翠芬,我的孩子天生剑心,被强行收徒,实则炼成了剑奴,永世不得超生。”
“我叫……”
一个又一个名字,一段又一段被强行扭曲、剥夺的命运,汇成一股悲怆而坚韧的声浪,如潮水般冲击着那高高在上的诛心台,撼动着整座天机崖。
三千修士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动摇与迷茫。
就在这时,人群最前方,一道黑色的身影缓步走出。
苏沐雪抬手摘下了脸上那副遮掩容貌的战术面具,露出一张清冷绝美的脸庞,以及眼角下方一道狰狞的、仿佛被烈火灼烧过的疤痕。
那伤疤,是末世的烙印。
她环视全场,声音冰冷刺骨:“我来自百年后的废土——那里没有天机阁,只有满地枯骨和一句冰冷的碑文:‘天不仁,故人自强。’”
“你们以为凌天会毁灭世界?不!”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骨的恨意与决然,“是他,在最后一次,阻止你们亲手把它推向深渊!”
话音未落,苏沐雪体内一股狂暴无匹的血脉之力轰然爆发!
她的背后,一道顶天立地的魔神虚影一闪而逝,那虚影无头,以双乳为眼,以肚脐为口,手持巨斧与盾牌,正是上古战魂“刑天”之残息!
她根本不是单纯的重生者,而是被未来之人送回过去,承载着刑天不屈战意的“守誓之器”,只为见证并守护这一次足以改变一切的“逆命证道”!
全场死寂。
南宫烈瞳孔骤缩,刑天战魂?!这怎么可能!
未等众人从这惊天秘闻中回过神来,一道妖娆的身影踏着虚空,翩然而至。
洛璃一身火红长裙,笑意盈盈,那倾倒众生的绝色容颜上,再无半分任务者的虚假。
她玉指轻抬,抚过自己光洁如玉的颈后,那里曾有的位面烙印已彻底消散。
“以前,我是来‘修正’你的剧本的。”她对着虚空某处,仿佛在对凌天说话,眼中却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名为“自由”的光芒,“现在……我想亲眼看看,你到底要如何打破这世间所有的剧本。”
她素手一挥,数十道虚影卷轴凭空展开,如瀑布般悬浮在诛心台前。
卷轴上,一幕幕画面飞速流转:天生道体的少年被诱导修炼魔功,最终沦为弃子;身负大气运的少女,因情爱所困,气运被天机阁的“天命之子”尽数掠夺……这全是历代“天命之子”在天机阁的暗中诱导下,或黑化、或陨落的全过程记录。
当最后一页卷轴定格,上面赫然写着一行冰冷的大字:“当前目标:凌天。诱导方案——激发其对‘红裙女孩’之愧疚,以情为锁,以悔为刀,促其道心崩溃,自毁根基。”
全场哗然!原来这所谓的审判,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肃静!”南宫烈气急败坏,神威爆发,欲强行镇压。
“主人说过,”一道清脆又带着几分机械质感的女声响起,“讲道理,要有足够的底气。”
机械修女·零七不知何时已跃上了最高的一座浮空法台,她那对可爱的猫耳警惕地抖动着,双臂猛然展开,露出内里隐藏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复杂炮管。
但她并非要攻击,炮管的核心处,一颗菱形水晶亮起,启动了“因果共振仪”。
下一秒,凌天在酒馆中用系统收集到的、那些属于普通人的、微不足道的冤屈与不甘,被尽数投射成一片巨大的光幕。
光幕中,无数凡人在天灾人祸面前跪拜苍天,祈求神明,却只有一片死寂的回应;无数善良好人被恶徒欺凌,求告无门,最终含恨而终……
一幕幕,一桩桩,皆是人间疾苦。
九尾看着那片光幕,沉声发问,声音仿佛在拷问着每一个自诩正道的修士灵魂:“天道若公,何须封口?天道若正,何惧质问?今日,由我这‘识心者’,代众生一问——”
他猛然抬头,直视南-宫-烈:“谁,才是真正的乱世之源?!”
就在这声声质问将天机阁万年清誉彻底撕碎,南宫烈即将疯狂之际,一道沉稳的脚步声响起。
人群如摩西分海般自行分开。
凌天终于现身了。
他没有孤身前来,而是肩上扛着那口沉重的青铜古棺,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地登上了那座为他准备的“诛心台”。
他无视了所有人,只是将青铜古棺轻轻放下,仿佛那里面是他全世界的珍宝。
“咔。”
在万众瞩目下,他打开了棺盖。
没有尸骸,没有法宝。
只有一缕微弱至极的红光,如风中残烛般悠悠飞出,在半空中,凝聚成一个穿着红裙子、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虚影。
正是“阿昭”。
凌天抬头,望着那道虚影,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懒散与戏谑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化不开的温柔与决然。
“你们说,我欠了债?”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好。今天,我就当着全天下的面,还个明明白白。”
他看着女孩的虚影,一字一顿,仿佛在对整个世界宣告:
“我不是毁了她性命的人。我是当年,亲手把她封进这镇命棺,用她的命核去堵住那道该死的天地裂缝的……那个傻瓜。”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猛然抬手,狠狠咬破自己的指尖!
殷红的、带着一丝淡金色的血液流出。
他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虚空中画下了一道狂放不羁、逆天而行的血色符箓!
“命不由天定!”
“由我凌天定!”
血符成型的刹那,整座天机崖地动山摇!
那诛心台下的审判法阵,那上百座浮空法台上的辅助阵纹,在这一刻竟齐齐逆向运转!
庞大的灵气被瞬间抽空、倒灌!
“轰——!”
那象征着天机阁至高权威的白玉宝座,轰然崩塌,碎成齑粉!
南宫烈如遭雷击,被这股反噬之力狠狠贯穿,猛地跪倒在地,狂喷出一口逆血,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惊骇。
凌天,竟能反控天机崖的护山大阵!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在众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天机崖上方的万里晴空,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漆黑的、深不见底的巨大缝隙。
仿佛天空这张画布,被人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自那无尽的虚空裂缝深处,一双巨大无朋的金色眼眸,缓缓睁开。
那双眼眸里没有愤怒,没有威严,只有一种跨越了亿万年时光的、冰冷而古老的漠然,它静静地注视着下方那个以血为书、逆天改命的渺小身影,仿佛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戏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