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尖锐得像是要撕裂耳膜,带着电流的杂音和压抑不住的惊怒。
“凌天!光启旧址的地磁反转了!他们真的在用你那个见鬼的公式搞祭祀!”
夏语冰的声音里充满了考古学家面对神棍时的抓狂与恐惧,“我带队连夜过来勘探,地下那扇青铜门上的符文疯了,它们在自行重组!你知道那是什么吗?那是一种‘迎神阵’的结构!这帮蠢货以为你在教他们怎么造神,其实你他妈是在镇神!”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仪器碎裂的巨响和人员的惊呼,显然现场已经乱成一锅粥。
凌天依旧靠在后院的躺椅上,脸上的慵懒在听到“迎神阵”三个字时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从万古长夜中苏醒的冰冷。
他没有慌乱,只是平静地对着电话说道:“守住外围,别让任何人靠近核心区,更不要试图用任何现代科技手段去干涉能量场。等我。”
挂断电话,他站起身,夜风吹得他衣衫猎猎作响。
他抬头看了一眼被城市灯光染成橘黄色的夜空,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一群凡人,拿着残缺的菜谱,妄图烹饪神明。
可他们不知道,这道菜的主材,是他们自己。
清晨七点二十九分,朝阳初升,云州城西的老街巷里却弥漫起一股与现代都市格格不入的肃穆氛围。
九尾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中山装,站在巷口临时搭建的简易祭台前,手里拿着一份用毛笔手书的悼文,神情庄重地清了清嗓子。
“街坊邻里们!二十年前,光启大厦施工,一场意外,带走了咱们不少好兄弟。今日清明刚过,咱们循老例,补办一场追思会,燃一炷香,敬一杯酒,愿逝者安息,也为咱们这条巷子祈个平安!”
他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老街的居民们纷纷响应,孩子们手里拿着的却不是传统的线香,而是一根根造型别致的电子香炉。
这些由机械修女·零七紧急改装的设备,外壳是仿檀木材质,顶端散发着逼真的烟雾和柔和的红光,内里却嵌着一枚枚高功率的信号干扰模块。
老人们则在九尾的领诵下,念诵着那篇听起来情真意切、实则字字暗合封印咒语的悼文。
“……魂兮归来,安于九土之下,勿受惊扰……”
“……气聚则生,气散则亡,护此方水土,隔断阴阳……”
一时间,整条街烟雾缭绕,香火如织。
这浓厚的人间烟火气与虔诚的集体愿力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无形的大网,悄无声息地笼罩在光启大厦废墟的上空,形成了一座庞大的“遮天阵”。
它像一个巨大的信号屏蔽器,瞬间切断了外界所有超凡势力对地下能量场的感知通道。
他们可以尽情在里面胡闹,但外界,只会看到一场平平无奇的民间悼念活动。
上午十点五十八分,凌天独自一人踏入了光启大厦的废墟。
这里已经被夏语冰的考古队用警戒线封锁,外围的队员们神情紧张,看着这个提着一个酒瓶、像来野餐多过像来救世的男人,脸上写满了困惑。
凌天无视了那些目光,径直走到废墟中央那道最深的地裂缝旁。
空气中充满了狂躁而混乱的灵力波动,仿佛一口即将喷发的火山。
政鸿儒他们那个残缺的“唤醒仪式”,像一把错误的钥匙,不仅没能打开宝库,反而捅穿了地下的煤气管道。
他拧开瓶盖,一股浓烈如烈阳般的酒香瞬间迸发。
瓶中盛放的,正是那份完整的【日曜金露】。
他没有强行破土,也没有搞什么惊天动地的法术,只是将那如同融化黄金般的酒液,缓缓地、均匀地倾洒在地面裂缝的边缘。
酒液触及尘土,并未渗透,反而像活物一般,沿着裂缝的走向,勾勒出一道道金色的纹路。
紧接着,凌天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最普通不过的黑色钢笔,以笔为引,在被酒液浸润的尘土上迅速画下一道与地下“迎神阵”截然相反的逆向封印符。
“你拜神像,我烧香根。”他轻声低语。
刹那间,酒气与地底剧烈脉动的能量产生了奇妙的共振。
那狂暴的能量像是找到了宣泄口,不再胡乱冲撞,而是被那道逆向符文精准地引导、梳理。
半空中,光影扭曲,一道模糊的虚影骤然浮现。
那是一个年轻的身影,身披破碎的战甲,黑发狂舞,双瞳燃烧着璀璨的金色火焰。
他的身后是深不见底的漆黑裂隙,无数扭曲的怪物正从中咆哮着涌出。
而他,如同一尊不朽的战神,独自一人,以身为墙,抵挡着那足以吞噬整个世界的深渊。
正是二十年前,金乌血脉初次觉醒的凌天!
记忆如决堤的潮水,汹涌而来。
他终于记起了一切。
那不是什么工地事故,而是一场席卷云州的深渊入侵。
是他,在最危急的关头,以自身强横无匹的远古血脉为锁,以这片大地为阵盘,强行将那道深渊裂隙闭合,并设下了层层封印。
而就在他力竭之前,一个身穿监理制服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他身后,趁他不备,在那即将完成的封印核心铭文上,用一种诡秘的手法,篡改了几个关键的符文节点。
那个人的胸牌上,清晰地印着一个姓氏——政。
下午三点四十二分,市政档案馆,地下三层。
这里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发霉的味道。
苏沐雪如同一只灵猫,悄无声息地穿梭在一排排高耸的档案架之间。
零七为她规划了最完美的潜入路线,让她得以避开所有监控和守卫。
她的目标很明确——二十年前光启工程的所有相关档案。
在一堆蒙尘的资料中,她找到了一本封面已经泛黄的《光启工程监理日志》。
她一页页地快速翻阅,直到最后一页。
那是一页空白的纸,上面没有任何文字记录,只有一个用指尖蘸着鲜血按下的、已经变成暗褐色的指印。
指印下方,同样是用血写下的一行小字,字迹潦草而狰狞:
“非魔不开门,非祭不成局。”
苏沐雪瞳孔骤然收缩,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非魔不开门……所谓的“凌天成魔,毁灭世界”,根本就不是一个需要被阻止的未来,而是一个被精心设计好的、开启那扇门的“条件”!
非祭不成局……她前世所经历的一切,她所信奉的、为了阻止末日而刺杀凌天的执念,甚至她自己的重生,都可能只是这场宏大献祭剧本中的一环!
她不是看透了未来的先知,她只是一个被人植入了“正确结局”的提线木偶!
她猛然彻悟,那个“政”姓之人,或者说他背后的势力,所要的从来不是阻止凌天,而是要“催熟”他,让他成魔,再以他为祭品,去打开那扇被凌天亲手关闭的门!
傍晚六点五十九分,光启大厦废墟。
夕阳的余晖将一切都染上了血色。
凌天依旧站在原地,手中的钢笔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嚓”声,从中断裂。
笔管内的墨汁如同黑色的血液,顺着他的指尖流淌而下,滴落在已经画成的逆向符文之上。
这是最后的“点睛”。
他低声念道,像是在对脚下的大地,也像是在对自己说话:“我不是来重启的……我是来收账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脚下的大地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翻了个身。
深藏于地底的青铜巨门之上,那些原本因错误仪式而变得暗淡、混乱的符文,在这一刻,不再褪色,反而重新迸发出璀璨的光芒。
但光芒流转的方向,却发生了根本性的逆转。
迎神阵,彻底变为了控神阵。
那扇门,不再是被动防御的牢笼,而是成了凌天可以主动掌控的……武器。
从这一刻起,封印的主动权,易手了。
而在遥远的、人迹罕至的昆仑雪山深处,一座被冰雪覆盖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古老石碑,突然毫无征兆地崩裂开一道道巨大的缝隙。
无数冰雪簌簌落下,露出了石碑上早已被世人遗忘的古老篆文。
当最后一块冰岩剥落,五个力透石背、散发着煌煌天威的大字,终于重现于世:
“天命归位者临。”
废墟之上,凌天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卸下了千年的重担,又仿佛扛起了更沉重的宿命。
他收回目光,看着被自身力量与人间烟火气共同扭曲的天空,那里的能量乱流还未彻底平息。
夜幕,正以一种异乎寻常的速度,提前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