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意志古老、浩瀚,仿佛这片荒原本身在开口说话,言出法随,规则随之扭曲。
刚刚还气吞山河的天域暴君龙,神话级的龙威竟被这股意志强行压制、抚平。
它那如熔融黄金的眼眸中,滔天的战意瞬间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有什么东西,正从地平线的另一端冷冷地注视着它,那是一种能轻易将它连同这片天空一同抹去的恐怖存在。
妖尊!
是这片土地真正沉睡的君王!
龙首之上,云竹黑色的发丝停止了飘动,他微抬眼帘,望向意志传来的方向。
那股力量确实恐怖,远非刚刚晋升、根基未稳的大黄所能正面抗衡。
但他灵魂深处的九幽镇狱塔,却在此时微微一震,一丝极度内敛的幽暗气息一闪而逝,轻易便将那股烙印在灵魂上的妖尊意志消弭于无形。
他并未选择硬撼,立威的目的已经达成,没有必要现在就和一个不知深浅的老怪物彻底撕破脸。
让碧海市困居一隅的黑荒半岛没有那么简单,精怪领主中真正强悍的存在此次都没有前来,眼前这些不过大号前锋罢了。
“走。”
一个念头传递过去。
大黄不再犹豫,收敛起所有神光,庞大的龙躯化作一道凝实的金色流光,载着云竹和已经彻底瘫软的门罗,向着高墙营地降落。
荒原深处,那道恐怖的意志在虚空中停滞了一瞬,似乎在疑惑自己的意志为何被如此轻易地抹去,但最终还是缓缓沉寂,再无声息。
……
高墙营地的城墙上,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所有人都仰着头,看着那道越来越近的金色流光,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
当那头体长近五十米的狰狞巨龙悬停在城墙上空时,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了每一个人。
它没有释放龙威,但那与生俱来的生命层次压制,让城墙上那些统领级的斗灵都发出了不安的低鸣,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雷克斯的光头在昏暗天色下亮得晃眼,他张着嘴,看看天上的巨龙,又看看巨龙脑袋上那个熟悉的身影,脸上的表情精彩到了极点。
他喉结滚动,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嗓子干得冒烟。
“咕咚。”
他身边的雷御风,那位一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拉格斯商会会长,此刻也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他扶着墙垛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张成熟稳重的脸庞上,震撼与思索交织。
一个行走的神话,一个能随手覆灭领主军团的存在。
这个年轻人,已经彻底超出了他能掌控的范畴。
碧海市的天,真的要变了。
金色光华一闪,云竹和门罗的身影已经轻盈地落在城墙上。
天域暴君龙发出一声低沉的龙吟,庞大的身躯在空中迅速缩小,最后化作一道金光,没入云竹眉心。
空气中那股沉重的压力骤然一松,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却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云……云竹……”
雷克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一个箭步冲上去。
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云竹的肩膀上,又像是触电一样缩了回来,绕着云竹转了两圈,啧啧称奇。
“你小子……你小子他妈的……成神了?”
他想不出别的词来形容刚才的景象。
云竹没有理会他的咋咋呼呼,他的视线扫过在场众人。
雷御风复杂的审视,陈柏将军发自内心的敬畏,还有艾伦·艾登那双隐藏在阴郁之下的、锐利如鹰的探究。
“云竹小友,别来无恙。”
艾伦·艾登率先开口,他脸上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主动上前一步。
“这次兽潮,多亏小友力挽狂澜,否则高墙营地危矣。我代表碧海市议会,向你表示最诚挚的感谢。”
他话说得漂亮,姿态也放得很低,但那股官僚的腔调,让周围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雷御风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
果然,这个老狐狸坐不住了。
云竹点点头,算是回应。
“不过……”艾伦·艾登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郑重。
“小友刚刚晋升神话,力量尚未完全掌控,就贸然在城外动用如此毁天灭地的招式,虽然解了围,但也对荒原生态造成了不可逆的破坏。更重要的是,你刚才收走的那头荒木妖,乃是领主级精怪,是极其珍贵的战略资源。按照联盟法案,这种级别的战利品,理应上交议会,由议会统一进行研究和分配,以最大化其价值。”
来了。
雷御风心中一沉。
这是典型的议会式逼宫。
先给你戴个高帽,感谢你的功劳,然后话锋一转,开始从规则、从大局上对你进行压制。
他们忌惮云竹的力量,所以想用“规矩”来束缚他。
更重要的是,他们想通过这头领主级精怪的归属权,来试探云竹的态度,试探这位新晋的“神话”,是否还愿意遵守碧海市的“游戏规则”。
一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云竹身上。
雷克斯的脸瞬间涨红,刚要破口大骂,却被雷御风一个眼神制止。
这是议员之间的交锋,他一个大师级斗灵师,掺和进去只会把事情搞砸。
陈柏将军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他是军人,服从命令是天职,虽然他打心底里觉得艾伦·艾登这事办得不地道,但他无权干涉议会的决议。
城墙上,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艾伦·艾登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静静地等待着云竹的答复。
他相信,任何一个聪明人,都不会在这种时候公然与整个碧海市的统治机构为敌。
然而,云竹的反应,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甚至没有看艾伦·艾登一眼。
他的视线越过这位议员,落在了他身后,那些刚刚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脸上还带着血污与疲惫的士兵们身上。
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压过了城墙上呼啸的风声。
“所有高墙营地的战士。”
所有人都是一愣。
“砰!”
云竹顿了顿,右手握拳捶在自己的左胸,平静而有力地开口。
“向你们致敬,也请收敛属于你们的战利品。”
短暂的寂静。
空气仿佛凝固了。
艾伦·艾登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雷御风的瞳孔骤然收缩。
下一秒。
“砰!”
“全体都有!”
站在最前方的陈柏将军,这位沙场老将,几乎是出于本能,猛地挺直了腰杆,并拢双脚,右手握拳,重重捶在自己的左胸甲上!
这是高墙营地最庄重的军礼!
“砰!砰!砰!”
仿佛一个信号。
陈柏身后,城墙之上,所有还站着的士兵,无论军官还是新兵,无论身上是否带伤,都在这一刻,用尽全身的力气,挺直了自己疲惫的脊梁,向着那个黑衣青年,献上了最崇高的敬意!
整座城墙,数千名战士,动作整齐划一,鸦雀无声。
只有铠甲碰撞发出的铿锵之声,汇成一股钢铁洪流,在这片死寂的战场上空回荡。
他们或许不懂什么议会法案,也不懂什么战略资源。
他们只明白一件事。
是这个年轻人,是天上那头金色的巨龙,在他们最绝望的时候,从天而降,将他们从地狱里拉了回来。
这一礼,无关军衔,无关身份。
只为,救命之恩!
艾伦·艾登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被晾在了原地,像一个跳梁小丑。
云竹的指令,直接越过了他,越过了议会,与整座营地的军心连接在了一起。
他想用“大义”和“规矩”来压人,可云竹却用最直接、最纯粹的“军心”和“恩情”,将他的图谋击得粉碎。
在数千将士用生命和忠诚铸就的敬意面前,他那套官僚说辞,显得如此苍白,如此可笑。
云竹这才缓缓转过头,平静地注视着脸色阵青阵白的艾伦·艾登。
“艾伦议员,我的战利品,有问题吗?”
艾伦·艾登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有问题?
他敢说有问题吗?
他要是敢点头,下一秒,身后这数千名杀红了眼的士兵,就能用唾沫把他淹死!
“哈哈哈哈!”
雷克斯再也忍不住,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狂笑,他用力拍着云竹的后背,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好小子!干得漂亮!这才是我雷克斯的兄弟!”
云竹没有理会他,而是径直走到雷御风面前。
他神情恢复了平淡,仿佛刚才那场无声的交锋与他无关。
“雷会长,荒原深处的那道意志,是妖尊级。”
一句话,让雷御风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
“而且,我感觉不止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