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无声的口型,是他在意识沉入黑暗前,射向风云烈的最后一支无声毒箭。
门罗惊呼一声,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在那具冰冷的身体落地前,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御主!”
少年的哭腔在死寂的殿堂里,格外清晰。
长老殿内,时间仿佛被那涌入的风暴彻底冻结。
高台上,那几位本该主宰一切的长老,如同被风化的石像,维持着站立或起身的姿态,一动不动。
他们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大殿中央。
那里,狂暴的风雨与雷霆依旧在肆虐,却被一道无形的壁障阻隔,无法再前进分毫。
壁障的中心,是那头云海天鲸。
它静静地悬浮着,周身那些狰狞可怖的空间褶皱与漆黑裂缝,已经完全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层薄如蝉翼,却又仿佛蕴含着整个星空的透明帷幕。
那帷幕之上,有点点微光流转,正是被强行吞噬,又被重新梳理排序的风暴与空间之力。
以混乱,定混乱。
以风暴,筑壁垒。
这种匪夷所思,近乎于“道”的手段,彻底颠覆了在场所有人,尤其是育灵师们的认知。
风云烈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他面无人色,惨白如纸。
他看着那头气息已经彻底平稳,甚至比之前更多了几分神韵的云海天鲸。
又看了看那个在黑人少年怀中,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的青年。
大脑,一片空白。
输了。
他,风云岛年轻一辈最杰出的育灵天才,大师级的斗灵师。
动用了价值连城的【万载冰髓草】与【深海灵魄珠】。
在所有长老的见证下。
输给了一个连灵宫都濒临破碎,从头到尾只动了一根手指的“废物”。
输得,如此彻底。
输得,如此荒谬。
“嗡——”
一声高亢、清越,充满了喜悦与新生的鲸鸣,毫无征兆地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响起。
那不是通过空气传播的声音,而是生命本源的欢歌。
云海天鲸缓缓睁开了它那巨大的眼眸。
那双曾被痛苦与混乱占据的眼睛,此刻清澈如最纯净的深海,倒映着整个殿堂的穹顶。
它的目光,越过了那些呆若木鸡的长老,越过了脸色死灰的风云烈。
最终,温柔地落在了那个黑人少年怀中的青年身上。
鲸鸣声变得低沉而眷恋,它庞大的身躯微微低下,用那刚刚形成的“空间帷幕”,轻轻触碰着云竹的脸颊。
仿佛在用自己新生的力量,守护着赋予它这一切的造物主。
这一幕,彻底击碎了风云烈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不……不可能……”
他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脚步踉跄着向后退去,撞在了冰冷的殿柱上,才堪堪稳住身形。
“这绝不可能!他什么都没做!他只是个废物!”
他状若疯魔的嘶吼,在安静的殿堂中显得格外刺耳。
没有人理会他的咆哮。
高台之上,那名最年长的三长老,身体微微一颤,终于从那极致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他缓缓坐下,动作僵硬。
他的视线,从云海天鲸身上,缓缓移到了云竹的脸上。
那双浑浊的老眼中,不再有审视与漠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敬畏。
“不是育灵术……”
他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大殿。
“这是……对规则的运用。”
“他不是在‘治疗’,他是在‘创造’……创造一个新的平衡。”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其余几位长老看向云竹的眼神,彻底变了。
如果说之前,他们只是将他看作一个运气好到逆天,得到了神话斗灵的后辈。
那么现在,在他们眼中,这个昏迷不醒的青年,本身就比那头神话斗灵,更加神秘,更加不可思议。
风灵珊紧绷的身体,终于松懈下来。
一股巨大的狂喜与后怕,同时涌上心头。
她看着被门罗抱在怀里的云竹,看着他那张苍白如纸的脸,鼻尖一酸,眼眶竟有些发热。
他赢了。
在这个必死的局里,他用一种谁也无法想象的方式,赢得了所有。
“咳。”
大殿最深处的阴影里,传来一声轻咳,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
那是大长老风苍海的声音,威严,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对决,结束了。”
他的目光,穿透阴影,落在了风云烈的身上。
“胜负已分。”
风云烈身体一僵,猛地抬头,眼中布满了血丝与不甘。
“大长老!此人手段诡异,绝非正道!我怀疑……”
“够了。”
大长老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万载玄冰。
“风云烈,你是想质疑我们七个老家伙的眼睛吗?”
一股磅礴的威压轰然降临,风云烈只觉得一座无形的山岳压在神魂之上,让他瞬间喘不过气来,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弟子……不敢。”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
“既然不敢。”
大长老的声音恢复了平淡。
“那么,履行你的赌约吧。”
履行赌约。
这四个字,像四记耳光,狠狠抽在风云烈的脸上。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藏在袖中的那个水晶瓶。
亚龙之血!
他九死一生才换来的至宝,是他未来冲击更高境界的希望!
现在,要他亲手交给这个让他颜面扫地的废物?
凭什么!
一股暴戾的杀意,在他心底疯狂滋生。
他死死地盯着昏迷的云竹,那眼神,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怎么?”
三长老的声音幽幽响起,带着一丝嘲弄。
“风云岛的嫡系子弟,也想当着长老会的面,赖账不成?”
“若是传出去,我风云岛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风云烈知道,他没有选择了。
在风云岛,长老会的决议,就是天。
他可以不服,但不能不从。
他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在抗拒,但他的手,还是不受控制地,缓缓从袖中拿出了那个晶莹剔透的水晶瓶。
鸽血石般的液体,在殿堂幽暗的光线下,依旧散发着灼热的生命气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滴传说中的至宝之上。
风云烈的手,在发抖。
他迈开脚步,一步,一步,走向殿堂中央。
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刀尖上。
那短短的十几米距离,他却走得比一生都要漫长。
他站在了门罗的面前。
他看着门罗怀中那个昏迷不醒,却夺走了他一切的青年。
极致的屈辱与怨毒,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烧毁。
他伸出手,将水晶瓶递了过去。
门罗看着他,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冰冷的警惕与毫不掩饰的厌恶。
他没有立刻去接。
“拿着。”
风云烈的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门罗这才伸出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从他颤抖的指尖,接过了那个水晶瓶。
瓶身入手,一股温热的生命力传来。
门罗紧紧地将它握在手中。
这是御主用命赢回来的东西。
在水晶瓶离手的那一刻,风云烈仿佛被抽干了全身所有的力气。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再也无法维持那份虚伪的优雅,用怨毒到极致的目光,最后看了云竹一眼。
然后,他猛地转身,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长老殿。
如同一条仓皇逃窜的丧家之犬。
风云烈走后,殿堂内的气氛,才真正缓和下来。
“灵珊。”
三长老开口。
“是,三长老。”
风灵珊立刻上前一步,躬身行礼。
“这孩子,就交给你了。”
三长老的视线落在云竹身上,语气温和了许多。
“带他去‘静海潮音阁’,用最好的药,请最好的治疗师。”
“无论如何,要让他醒过来。”
“静海潮音阁!”
风灵珊心中一震,那是只有对家族做出过巨大贡献的长老,才有资格进入的疗伤圣地。
“是!”
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应下。
她走到门罗身边,看着这个倔强地抱着云竹不肯松手的黑人少年,声音也变得柔和。
“我来吧,你已经尽力了。”
门罗警惕地看了她一眼,但在看到她眼中那份发自内心的关切后,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松开了手臂。
风灵珊小心地将云竹横抱起来。
入手的感觉,让她心头一沉。
太轻了。
而且身体冰冷,没有一丝活人的温度,只有那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的心跳,证明他还活着。
她不敢耽搁,抱着云竹,转身就要离开。
“等一下。”
大长老的声音再次响起。
风灵珊停下脚步。
“这头云海天鲸,也一并带去。”
“它的本源虽已稳固,但依旧虚弱。让它陪在主人身边,或许对彼此的恢复,都有好处。”
“是,大长老。”
风灵珊应道,心中对长老们的态度转变,有了更深的体会。
乌拉发出一声喜悦的低鸣,主动缩小到一米长短,像个小跟班一样,亲昵地跟在了风灵珊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