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岚蔚蓝色的眼眸死死盯着云竹,那张精致无暇的脸上,血色与恨意交织。
她颤抖着,或许是伤口的剧痛,更因为眼前这个男人提出的,那魔鬼般的交易。
“我……我答应你。”
最终,她还是屈服了。
每一个字仿佛都带着血,从唇间迸出。
她抬起手。
一滴殷红中透着神圣金芒的血液,自她苍白的指尖渗出,悬浮于空。
“我,伊岚·皇鲛,以海神之名,以皇族血脉起誓……”
古老而晦涩的音节在甲板上回荡。
一道蔚蓝色的光环自她脚下扩散,最终化作两枚交织着浪涛与王冠图样的微小印记。
印记一闪,分别烙入云竹和她的手背,随即隐没不见。
契约,成立。
直到此刻,云竹脸上那冰冷的线条才稍稍柔和。
他走到伊岚面前,伸出手。
“合作愉快,伊岚殿下。”
伊岚别过头,避开了他的手,也避开了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你的计划。”她冷冷地问。
云竹不以为意地收回手。
他的目光越过伊岚,投向远处旗舰上整装待发的风灵珊。
“很简单。”
“兵分两路。”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天然的命令感,让周遭狂乱的风都似乎为之一静。
“表姐,你率【拂晓】主力,协同黑帆舰队,从正面佯攻骸骨岛。”
“我要你把动静闹到天翻地覆,让岛上每一只眼睛都盯死你们。”
“记住,只在外围骚扰,一旦遭遇对方主力,立刻后撤,把他们死死牵制在海岸线上。”
风灵珊一身戎装,闻言,手中长戟重重一顿,甲板发出闷响。
她的眼神锐利如鹰。
“是!少主!”
云竹的视线转回,落在门罗和伊岚身上。
“我们三个,从海底走。”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头庞大到遮蔽天日的巨鲸虚影,在他身后一闪而逝。
那是虚空天帷兽,乌拉。
“乘坐我的伙伴,我们可以撕开空间,直接潜入骸骨岛的心脏。”
计划清晰,霸道,不留任何余地。
伊岚看着眼前这个男人,那双清冷的眼眸中,第一次浮现出复杂的情绪。
怨恨还在,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信赖,却已悄然生根。
在黑帆海盗们那活见鬼的目光指引下,舰队很快找到了传说中的秘密水道。
那是一道隐藏在万千骸骨与漆黑礁石下的深渊裂缝。
入口处覆盖着一层散发着幽幽磷光的奇异海藻,若非拉兹指认,就算是将这片海域翻个底朝天,也绝无可能发现。
“就……就是这里……”
拉兹的声音抖得几乎不成调。
“皇鲛族的‘哭泣石窟’,传说……传说只有皇族血脉才能安全通过,其他人进去,会被里面的亡魂撕碎……”
伊岚看了一眼那幽暗的入口,点了点头。
“水道内壁刻有先祖的血脉禁制,可以阻挡和净化邪祟。”
云竹不再多言。
他带着门罗和伊岚,纵身跃入冰冷刺骨的海水。
乌拉庞大的身躯在云竹的命令下,迅速缩小到仅有十数米长短,如同一条最矫健的虎鲸。
一层无形的,扭曲光线的空间帷幕将三人笼罩。
他们化作一道水中的虚影,没有惊动一丝水流,滑入了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水道内部,比言语描述的更加压抑。
四周是绝对的死寂。
乌拉前行,三人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中擂动的声音。
水道的石壁上,那些古老的皇鲛族符文,本该散发着柔和的微光,守护着这条密道。
但此刻,它们大多黯淡无光。
一层滑腻的、散发着腐烂腥臭的黑色菌毯,正像最恶毒的诅咒,覆盖着神圣的符文,甚至在缓缓蠕动。
“它们……在污染圣地……”
伊岚的声音在三人的心灵链接中响起,充满了无法抑制的悲伤与愤怒。
云竹没有回应。
他的感知已经提升到了极致。
越是深入,那股混杂了消毒药水、浓重血腥与金属焦糊的刺鼻气味,就越是浓郁。
就在这时。
一阵阵沉重到极点的搏动声,从水道的深处,隐隐传来。
咚。
咚。
咚。
一股股撼动灵魂的压力波,穿透了厚重的海水与岩层,让三人的骨骼都随之共振。
乌拉载着他们,悄无声息地绕过一个转角。
前方的景象,让伊岚那双蔚蓝的眼眸,瞬间凝固,血色尽褪。
水道的尽头,是一个无比巨大的地下溶洞。
溶洞的中央,一颗仍在搏动的巨心,被上千根粗大的金属管道与闪烁着邪异红光的符文锁链贯穿着,悬吊在半空。
那心脏直径超过百米,表皮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灰败色,显然已经死去多年。
可它,却被一股邪恶的力量强行驱动着。
每一次搏动,都将巨量被污染的蓝色灵能,从心脏中野蛮地抽取出来,通过那些狰狞的金属管道,输送到溶洞上方的巨大基地之中。
而在那颗巨心的正下方。
一个由无数生灵白骨堆砌而成的祭坛之上,一颗拳头大小,却散发着太阳般无尽生命光华的蔚蓝色宝石,正静静悬浮。
它,正是【海洋之心】。
祭坛上延伸出无数细密的血色丝线,深深扎根于海洋之心中,正疯狂汲取着它的神圣能量,将其转化为驱动那颗死亡心脏的邪恶动力!
精怪研究会,竟用海族至宝作为薪柴,点燃了一座为他们提供能量的亡骸熔炉!
“不……那是……先祖的生命熔炉……”
伊岚的声音在心灵链接中化作一声凄厉的悲鸣,带着浓浓的哭腔。
那颗搏动的心脏,并非邪物,而是皇鲛族某位先祖,以一头上古海兽的遗骸,结合地脉能量,为后代创造的生命源泉。
它本该是庇护,是滋养。
如今却被冰冷的管道贯穿,被邪异的符文禁锢,沦为了驱动罪恶的奴隶。
“他们在亵渎我的先祖!!”
愤怒的火焰在伊岚眼中熊熊燃烧,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彻底吞噬。
云竹依旧沉默。
他的目光,冰冷如刀,穿过那颗巨大的心脏,落在了溶洞更深处。
那里,是一片更加广阔的空间。
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混杂着浓郁的血腥与组织腐烂的恶臭,几乎凝为实质,穿透了冰冷的海水,直冲神魂。
乌拉载着三人,悄无声息地穿过心脏下方的阴影。
当他们进入那片区域的瞬间,饶是云竹,眼底也闪过一抹极致的森寒。
一个巨大无比的生物实验室。
上百个巨大的圆柱形玻璃培养槽,如同沉默的墓碑,整齐地排列着。
浑浊的绿色营养液中,浸泡着一个个扭曲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身影。
一个培养槽里,是一头被强行拼接了八条金属节肢的深海巨蟹,它的甲壳被完全剥离,血肉模糊的组织与闪烁着电火花的电路板野蛮地缝合在一起,还在微微抽搐。
旁边的一个槽里,一个皇鲛族人被固定在其中。
他的身体被剖开,内脏被各种机械构件所取代,脸上被植入了七八只大小不一的复眼,无声地张着嘴,脸上凝固着永恒的绝望与痛苦。
更远处,是无数根本无法辨认出原形的生物。
它们是基因崩溃后的失败品,是一堆堆仍在蠕动的不定形血肉,是生命最凄惨的哀嚎。
这里,就是一座活生生的,沉默的地狱。
伊岚的身体在剧烈颤抖。
她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尝到了咸腥的血味,才没有让尖叫与哭泣声冲出喉咙。
恨!
足以焚尽这片海洋的,滔天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