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银霜拖着沉重如铁的步伐回到镇抚司衙门的临时居所。
一连数日应对各种杂事,再加之其心中愧疚太多,已让她心力交瘁。
她只想卸下冰冷的甲胄,将自己埋入床榻,换取片刻的安宁。
然而,当她推开卧室门的瞬间,身体骤然僵住,瞳孔猛地收缩。
昏暗的烛光下,一个绝不该出现在此地的身影,正悠然斜倚在她的床榻之上。
林七雨只着一身宽松的墨色寝衣,领口微敞。
一手支着头,另一只手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她枕边的一支玉簪。
仿佛他才是此间的主人。
神态慵懒惬意,与绫银霜满身的疲惫风尘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你!”
绫银霜瞬间汗毛倒竖,手下意识地按向腰间的剑柄,声音因惊怒而微微变调,
“你怎么会在这里?!出去!”
林七雨抬眸,眼中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他慢条斯理地坐起身,唇角勾着令人心寒的笑意。
“绫镇抚使何必如此惊慌?
今日前来,是有两件‘小事’,需得大人相助。”
“我与你无话可说!立刻离开,否则……”
绫银霜色厉内荏地喝道,但“否则”之后,她却发现自己没有任何能真正威胁到对方的筹码。
林七雨轻笑一声,无视她的威胁,径直开口,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第一,‘金鼎汇’如今风雨飘摇,正是吞并它的最好时机。
我要你明日便以镇抚司的名义,发文认定楚昭然品行不端,其家族商会亦需严查。
找个由头,查封他们几艘船,冻结一批货物。
没了信誉,再失了周转,他们便再无翻身之日。”
绫银霜闻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你,你休想!构陷同僚,滥用公权,我岂能~”
话音未落,林七雨直接打断了她,语气更添几分玩味:
“够,够,够了,后面我们玩的时候,你再说,更有意思不是吗?
第二,‘血印钱庄’近日欲在宝瓶州拓展业务,需要个官面的身份,走得顺畅些。
你上下打点一番,给他们弄个‘官督商办’的名头,助他们‘合法’上市。”
“血印钱庄!”
绫银霜失声,那可是恶名昭彰、与多地魔修惨案有关的非法钱庄,
“你疯了?!那是吸血的魔窟!我岂能为虎作伥,为他们披上合法外衣!”
“啧。”
林七雨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向绫银霜,强大的压迫感随之弥漫开来,
“绫大人,你是不是又忘了……什么东西在我手里?”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她,仿佛能穿透她的飞鱼服,看到那份深植于她神魂中的恐惧与把柄。
“需要我提醒你,天云渡的船是谁烧的?
那些灰修士是因谁而留下?
你姐姐的安危,又系于谁手?”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却如同毒蛇吐信。
而在他的神魂深处,真有一条毒蛇,那为虎作伥蛊疯狂的撕咬她的神魂。
绫银霜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按在剑柄上的手指几乎要抠入剑柄内,却始终无法将剑拔出寸许。
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惧再次将她吞没。
她想起了姐姐孤独的背影,想起了自己手上早已沾染的洗不净的污秽。
反抗的意志,在那冰冷的现实威胁面前,寸寸碎裂。
她眼中的锐利与愤怒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的灰败。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松开了握剑的手,仿佛抽干了所有力气,连站立都显得勉强。
“我……我做……”声音干涩沙哑,几乎不像她自己的。
林七雨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他走到她面前,伸出手,并非要攻击。
而是以一种极具占有欲和羞辱性的姿态,轻轻抚过她苍白的脸颊。
然后滑至她的后颈,微微用力,将她揽向自己。
绫银霜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抗拒。
却被那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强行带入一个冰冷的怀抱。
“这才乖。”林七雨的低语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令人作呕的满意。
他俯身,将她打横抱起,走向那张本该属于她休憩的床榻。
绫银霜没有尖叫,也没有再挣扎,只是死死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她被轻轻放倒在锦被之上,林七雨的身影随之笼罩下来。
她绝望地闭上眼,晶莹的泪珠终于无法抑制地从眼角滑落,迅速没入鬓角。
她倔强地侧过头,不愿让他看到自己此刻的脆弱与屈辱。
目光空洞地望向一旁摇曳的烛火,仿佛灵魂已然抽离。
林七雨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划过她的襟口,欣赏着她眼中含泪、被迫屈从的模样,如同在欣赏一件战利品。
“说啊,现在你可以开始说了!”林七雨淡淡的道,
“给我说说你要如何守护心中的道。
我想听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了啊!”
烛泪空凝纁帐寒,冰绡怎敌指间澜。
惊弓犹系金柝冷,折梅俱覆玉簪残。
权借棘丛栖凤羽,敢焚天海炼蛟冠。
莫言烬里丹心死,终化昆山一片丹。
“记住,银霜,”
他一边收拾衣服离开,一边撇眼看向对方,
“从你烧掉那些船开始,你就不再是以前的你了。现在,以及以后……你都属于我。”
时间来到了第二天。
血印钱庄宝瓶州上市当日,十里长街红绸铺地,锣鼓喧天。
鎏金的匾额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目的光芒,门前车水马龙。
贺喜的宾客络绎不绝,皆是宝瓶州有头有脸的商贾与修士。
伙计们穿着崭新统一的服饰,端着堆成小山的金银珠宝穿梭不息,脸上洋溢着与有荣焉的喜气。
人群中最耀眼的,当属四海通商会的柳含胭。
她穿着一身正红色缕金百蝶穿花云锦裙,云鬓高耸,珠翠环绕,打扮得比新娘子还要隆重。
她站在钱庄高阶之上,望着眼前这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盛况。
一张芙蓉面笑得见牙不见眼,眼波流转间尽是扬眉吐气的快意和贪婪。
她以团扇掩唇,对身旁的林七雨低语,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老板,您瞧瞧这排场!
从今往后,这宝瓶州的银钱流通,可就尽在咱们的掌握之中了!”
那欢喜之情,几乎要从眉梢眼角满溢出来。
这份喧嚣与奢华,与此刻楚家宅院中的凄风苦雨、愁云惨淡,形成了近乎残忍的鲜明对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