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是那样的漫长，两支舰队疯狂的厮杀在一起，血与黑似乎永远不会有尽头。
忽然。
持续了整整一夜的疯狂咆哮与爆炸声，渐渐被一种更宏大、更无情的声响所取代。
那是海浪无力拍打钢铁残骸的呜咽，是燃烧物坠入深海发出的嘶鸣。
是若有若无、从四面八方传来的痛苦呻吟。
天，快亮了。
东方的海平线上，一丝鱼肚白艰难地撕裂了浓重的烟幕。
将那抹冰冷而纯粹的光，一点点洒向这片沸腾了整夜的海域。
朝阳，这本该意味着生机与希望的象征，此刻却像一位沉默而悲悯的旁观者。
缓慢而无可抗拒地，将它的光芒照向人间地狱的每一个细节。
光芒所及之处，触目惊心。
碎星礁——这座由亿万年珊瑚虫缓慢筑就、孕育了无数海洋生灵。
被誉为八万年自然奇观的生命摇篮，已经灭绝。
曾经琉璃般剔透的海水，被油污、鲜血和难以名状的混沌彻底染透，浑浊得令人窒息。
海面上，密密麻麻地漂浮着难以分辨的碎片：
撕裂的船帆、焦黑的木板、破碎的法器、以及偶尔掠过的残肢断臂。
那色彩斑斓、千姿百态的珊瑚森林，曾是鱼群嬉戏、灵光流转的仙境，此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破败。
巨大的礁盘被拦腰撞断，被炮火犁平。
被邪异的酸液腐蚀成惨不忍睹的畸形模样。
如同海洋母亲身上一道道无法愈合的丑陋疮疤。
万古灵礁成焦土，千载碧波化血池。
朝阳不忍人间狱，犹撒金辉镀残肢。
在这片被彻底摧毁的自然奇迹之上。
双方残存的、寥寥无几的舰船，如同垂死时仍犹自呲牙互吼的疲惫野兽。
依旧执着地、机械地向对方喷射着最后的火力。
炮声稀疏，却每一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仿佛是对这死寂黎明的一种亵渎。
每一次命中引发的微弱爆炸，腾起的黑烟。
都像是在这巨大坟场中添上的又一缕微不足道的祭烟。
它们脚下的海面上，是无数同袍和敌人的浮尸，是自然亿万年心血化作的废墟。
但它们依然要战斗，为了一个或许早已模糊的胜利。
为了一个必须完成的命令，或者。
仅仅是因为除了继续开火。
它们也不知道在这片地狱里，还能做什么。
朝阳缓慢而坚定地上升，用它那平等的光芒，同时照亮了福音舰队狰狞的撞角，也照亮了联合舰队破碎的船帆，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晴儿站在一艘护卫艇上，呆愣愣的。
这是很正常的，一般人第一次见到这种双方伤亡总数超百万的画面，基本上都会被吓得呆愣在原地。
心中掺杂着无声的痛苦，恐惧，凄凉。
林七雨站在已然伤痕累累的巨鲸头顶，抹去了额头的鲜血。
传令官的声音透过嘶啦啦杂音不断的通讯法阵传来。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沫味：
“魔尊，大人，战损，统计。
我方重型航母剩‘镇渊’、‘欢宴’号；轻型航母剩‘低语’、‘疫病’号；护卫舰二十有三，总伤亡逾八成......”
声音到此，戛然而止，或许是被新的爆炸声打断，或许是报信之人也已力竭。
林七雨站在魔鲸皇首上，海风带着浓重的焦糊与血腥气扑面而来。
他面无表情，目光如冰冷的扫过这片狼藉的战场。
对面，联合舰队那残破的阵列也在缓缓蠕动，重新聚拢。
景象竟是惊人的相似，“玄冥号”和另一艘重型航母虽遍体鳞伤，主炮却依旧倔强地昂着；
一艘轻型航母歪斜着身子，灵光黯淡。
倒是护卫舰的数量，似乎比他还多上几艘。
如同忠实的鬣狗，环绕在重伤的雄狮周围。
海面上，双方幸存下来的战舰，无一不是伤痕累累，冒出的黑烟都显得有气无力。
曾经巍峨的钢铁巨兽，此刻像是刚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残兵。
甲板上遍布焦痕与破洞，依稀可见里面忙碌抢救的身影小如蝼蚁。
冰冷的数字，惨烈的景象，并未让林七雨有丝毫动摇。
没有丝毫犹豫，林七雨的声音透过法阵，清晰地下达至每一艘还能接收命令的福音战舰：
“所有剩余单位，听令。
重型航母前出，交叉火力掩护，优先清除对方残余护卫舰。
轻型航母舰载空骑全部放飞，执行最后轰炸任务，目标——敌重型航母甲板。
所有护卫舰，重组楔形突击阵型。
目标，敌军旗舰‘玄冥号’。”
命令简洁、冷酷，甚至带着一丝漠然。
仿佛那伤亡八成的数字只是无关紧要的损耗。
他不是一般的疯子，他是意志力坚定的疯子。
战争打到最后，拼的就是谁更能承受损失，谁的意志先崩溃。
既然双方都还没垮，那便继续。
于是，在这片被朝阳无情照亮的、铺满了自然与文明双重废墟的海域上。
两支残破不堪的舰队。
如同两个流尽了鲜血却仍拄着断剑挣扎起身的巨人。
再次喷吐出虚弱的火舌，拖着沉重的身躯，缓慢而决绝地，向着对方再次发起了冲锋。
面对福音舰队重组阵型后发起的决死冲锋，联合舰队残存的战舰并未迎头对撞，反而做出了一个出乎林七雨意料的举动。
它们迅速收缩，以那艘伤痕累累的轻型航母为核心。
剩余的所有护卫舰如同收拢的盾牌，死死护在外围。
所有残存的防空火力全力开火，组成了一道稀疏却顽强的防御网，阻挡福爆骑士的到来。
它们放弃了进攻，选择了绝对的防御！
林七雨眉头一皱，心中警铃大作。
他猛地抬头，望向那片漩涡中心——只见那十名具灵修士身上的光柱虽然微弱，却异常稳定地连接着海底。
那“海空之瞳”的异界景象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清晰、稳定！
他们不是在防御，他们是在用最后的兵力，为破解法阵争取最后的时间！
马上就要完成了！
“快，要来不及了！”
林七雨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