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颗石的暴雪似乎永无止境,将新的血污和残骸迅速覆盖。
只留下一片扭曲的、凹凸不平的苍白,仿佛大地本身也长满了可怖的冻疮。
战斗并未停歇,反而在升降梯周围的狭窄区域陷入了最血腥的僵持。
魔道后续的援军依旧通过升降梯源源不断抵达。
而正道的灰修士们,则如同钉死在阵地上的灰色礁石。
沉默地、一寸不让地抵挡着黑色潮水的冲击。
每一次短促的爆发性接战,都有数千甚至上万人倒下。
生命在这里成了一个冰冷的数字,被飞快地抹去。
林七雨站在远处的指挥阵位上,死死盯着那片混乱的山头。
他看到,有一队刚从升降梯上下来的。
满脸嗜血狂热的魔道力士,在一个小头目的吼叫声。
高举着兵刃,火把连成一条扭动的火蛇,向着灰修士的阵线发起了决死冲锋。
他们冲入漫天暴雪之中,身影在风雪中迅速变得模糊,只有那连成一线的火把光芒。
如同刺入白纸中的一道血痕,顽强地向着灰色的阵地延伸、靠近……
然后,那道火蛇的光芒,陡然开始剧烈地闪烁、明灭。
林七雨甚至能想象出那里的画面。
力士们的怒吼撞在灰修士冰冷的沉默上。
爆发出最原始的血肉碰撞声。
火把的光芒在挥舞的兵刃间闪烁,照亮一张张狰狞或冷漠的脸。
然后伴随着惨叫,一盏接一盏地……熄灭了。
不过十几次呼吸的时间。
那一条火蛇,那数万个鲜活的生命。
就如同被巨大的暴雪兽口吞噬了一般,彻底消失在了茫茫风雪之后。
那片山头上,只剩下灰色修士们依旧如同磐石般沉默肃立的身影。
以及他们脚下新添的、正在被雪花快速覆盖的魔道尸骸。
一切又回归到令人窒息的喧嚣下的死寂。
仿佛刚才那决死的冲锋,从未发生过。
这种沉默的、高效的、毫无波澜的吞噬感。
在暴雪中为所有人带来一种截然不同的寒意。
“他们……”
一旁的晴儿脸色发白,
“他们就这样……冲进去……然后……融化了?”
像雪花落入沸水,像火把投入深潭,无声无息,瞬间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林七雨怒了,吼道,
“福音舰队,开火,山岗上已经没有我们的人了。
不能让他们切断升降梯!”
一瞬间,所有福音舰队的战列舰全部调转巨大的重炮,机关转动,灵气汇聚。
只听得宛若惊雷劈大地一般,连续不断的重炮轰击。
瞬间将山岗打成了一片火海,几乎是将整个绳头犁了一遍。
山岗之上,地狱之中。
残存的灰修士们从烈火中,从大坑中,从尸体堆中爬了出来。
他们依旧保持着战斗姿态。
布袍上沾满了冻结的血污,有自己的,有敌人的。
那灰修士的指挥官从尸体堆里爬出来,站在燃烧的火焰前。
他默默的看着面前宛若月球表面一样的山头,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他们不能通过。”
没有激昂,没有恐惧,没有愤怒。
就像在说雪是冷的,冰是硬的一样。
这是一个结论,一个需要被执行到底的铁律。
正道指挥所里,气氛同样凝重。
一名副官拿着刚刚统计好的伤亡玉简,手指都有些发颤。
他拿起通讯水晶联系上了狼老太,声音干涩,甚至带上了一丝哭腔:
“大人……刚……刚刚收到的消息……
从中部地区赶来支援的‘灰修士……第一波登岸的三千人,只剩下一百四十多了。
我们的军队伤亡则超过了两万,还只是第一个山头,第一个时辰。”
他抬起头,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与恐惧,
“到底……到底还要死多少人……才能填满这座山啊?!”
狼老太没有回话。
她依旧在天空中与她的坐骑一同翱翔。
她就像铁铸一样望着战场,毫不在意。
听到副官带着绝望的疑问,她沉默了片刻。
然后,她那沙哑、冰冷、却斩钉截铁的声音,缓缓响起。
每一个字都像砸在冰面上的石头,
“我的士兵,杀的不是人。是敌人!”
林七雨意识到,常规的消耗战正落入对方下怀。
必须用非常规手段,撕开这道灰色的铁幕。
“让‘苍白缄默者’准备。”他的命令通过水晶传递。
直接下达到了一支从未投入战场的特殊部队。
片刻后,一队约二十人的诡异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指挥部后方。
他们被称为“苍白缄默者”。
是欲之道将生物机关术与瘟疫邪法结合到极致的产物。
他们身着完全密封的、用某种惨白色的异兽皮鞣制而成的连体防护服。
布料僵硬,毫无美感,仿佛为死人准备的寿衣。
脸上戴着巨大的、镜片呈深黑色的全覆式防毒面罩。
镜片是单向的,从外面看不到任何面容。
只有一片令人不安的漆黑,如同没有灵魂的眼窝。
面罩下方连接着一个巨大的、不断有暗绿色液体滴淌的机关滤罐。
伴随着他们的呼吸。
发出缓慢而湿腻的“咕噜”声,像是某种垂死生物的肺腑之音。
最显眼的是他们背后背负的巨大的。
由虫类几丁质甲壳和透明腔体组成的共生孢囊罐。
罐体通过数根粗壮的、搏动着的血管状软管。
直接连接着他们手中的一柄奇特的、类似喇叭花口的喷洒杖。
由于宝瓶州的海洋疾风气候,从高空直接投放孢子毒雾的计划无法实现。
所以,就有了他们。
他们背后的罐子是一个巨大的培养皿,里面装着悦虫分泌孢子毒雾的分泌腺器官。
可以用来释放溅染毒气。
他们行动缓慢,沉默无声,彼此间仅靠简单的手势交流。
如同一群行走在现世的、来自异次元的送葬者。
林七雨的计划变更了。
原本用于城区制造混乱的“欧米伽”,现在将用来进攻八颗石。
这支诡异的部队接受了指令,如同灰色的幽灵。
利用地形和暴风雪的掩护,向着防御相对薄弱的后山区域迂回。
他们避开主战场的喧嚣,如同瘟疫本身,悄然蔓延。
终于,他们抵达了预定的上风口位置。
队长举起一只戴着厚重手套的手,做出了一个准备的手势,
“赞美第七真仙,伟大目标在召唤我们!”
所有“苍白缄默者”同时蹲下.
将喷洒杖的喇叭口对准地面方向。
一阵极其细微、却让人头皮发麻的高频振动声从他们背后的孢囊罐中响起。
下一刻,一股股银白色的、极度浓密的孢子雾气,从喷洒杖中汹涌而出!
这雾气不同于普通的烟,它沉重如水流,贴地而行,如同拥有集体意识的活物。
沿着山体的坡度,贪婪地、无声地向着上方正道守军的哨卡和巡逻路径蔓延开去。
它所过之处,地上的积雪仿佛被漂白,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死气沉沉的银灰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