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胪寺别馆位于玉京城南,是专门接待外邦使臣、重要宾客的馆驿。建筑融合了中州风格与异域元素,环境清幽,戒备森严。
林逸和苏妙抵达时,鸿胪寺少卿已经带人在门口等候。这位姓张的少卿年约四旬,面色疲惫,眼带血丝,显然被近日的“怪事”折腾得不轻。
“林先生,苏姑娘,可把你们盼来了。”张少卿如见救星,连忙将二人引入馆内,“出事的是‘兰台苑’,目前居住的是西域大月国的使团。”
兰台苑是别馆内一处独立的院落,假山流水,花木扶疏,颇为雅致。但此刻,院内外气氛凝重,数名鸿胪寺官吏和侍卫守在外面,面色紧张。院门内,还能看到两名身着异域服饰的护卫,手按刀柄,警惕地注视着外面。
“大月国使团共十二人,正使是一位王子,副使是国中高僧。”张少卿低声介绍,“三日前深夜,值守的仆役听到院内传来惊叫声,赶去查看,发现副使高僧昏倒在地,王子和其他使团成员也都惊恐不安,声称看到了…‘黑影’和‘鬼火’。”
“有人受伤吗?”林逸问。
“高僧昏迷了半日才醒,身体虚弱,说是‘神魂受创’。王子和其他人只是受了惊吓,身体无恙。但自那以后,使团便拒绝任何人进入兰台苑,连我们送去的饮食都要反复检查,气氛十分紧张。再这样下去,恐怕会影响两国邦交…”
林逸点点头:“我们先看看现场。张大人,烦请将当晚所有在场人员,包括仆役、侍卫、使团成员,单独分开,稍后我要一一询问。另外,这三日兰台苑内外的所有人员出入记录、物品变动记录,也请准备好。”
张少卿连忙应下,吩咐属下去办。
林逸和苏妙走入兰台苑。一进院门,林逸便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异常能量残留。那是一种阴冷的、带着侵蚀性的波动,与他在北境感知到的虚空气息有六七分相似,但更加稀薄、隐晦,仿佛被刻意稀释或伪装过。
苏妙也微微蹙眉,她的手按在剑柄上:“有邪气残留,很淡。”
林逸没有立刻动用灵力探查,而是如同最普通的查案者一样,开始仔细观察院落的每一个角落。地面、墙壁、屋檐、花木…他走得很慢,目光扫过每一寸地方,同时识海中数据流微微涌动,记录着环境参数:光照角度、风向风速、温度湿度、各种材质的能量传导性…
“这里。”苏妙忽然指向院落中央的莲花池边,“残留最明显。”
林逸走过去。池边铺着青石板,石板上有些许水渍和落叶,看起来并无异常。但他蹲下身,手指轻轻拂过石板表面,神识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感知着最细微的能量痕迹。
“能量爆发点在这里。”林逸在脑海中构建出三维模型,将感知到的能量残留强度进行空间标注,“爆发时间大约在子时三刻,持续了不到三息。能量性质…混合型,表层是阴煞之气,核心有一丝虚空侵蚀特性,但被某种力量掩饰过。”
他站起身,走向使团成员居住的主楼。楼内陈设华丽,充满异域风情。在高僧居住的禅房内,能量残留更为明显,尤其是在蒲团和床榻位置。
“受害者在这里打坐时受到攻击。”林逸分析着能量轨迹,“攻击并非来自实体,而是直接作用于精神层面。能量从…这个方向渗透进来。”他指向窗户方向。
窗户紧闭,窗纸完好。林逸推开窗,外面是后院的竹林。他跃出窗外,苏妙紧随其后。
竹林幽静,地面落叶厚积。林逸在竹林边缘停下,这里有一小片区域的落叶有被轻微翻动过的痕迹,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有人在这里停留过,时间不长。”林逸蹲下,从落叶缝隙中,捡起了一小片几乎看不见的黑色粉末。他将粉末放在掌心,仔细观察,又嗅了嗅。
“是‘阴磷粉’混合了某种兽骨灰。”林逸得出结论,“燃烧时会产生绿色冷焰,俗称‘鬼火’。粉末中掺杂了微量惑神草的提取物,近距离吸入会致幻。”
“人为制造的‘鬼火’和‘黑影’?”苏妙问。
“不全是。”林逸摇头,“阴磷粉和惑神草只能制造视觉幻觉和轻微精神干扰,不足以让那位修行有素的高僧‘神魂受创’。真正造成伤害的,是混合在其中的那一丝虚空侵蚀之力。有人用幻术做掩护,发动了真正的精神攻击。”
他站起身,目光锐利:“这是一次精心策划的袭击,目的不是杀人,而是制造恐慌,可能…是为了达成某种政治目的,或者掩盖其他行动。”
回到前院,林逸开始逐一询问相关人员。他问的问题很细致:当晚听到的声音是什么样?看到的“黑影”具体形态?感觉到冷还是热?闻到什么气味?事发前后有没有注意到任何异常的人或事?每个人的活动轨迹…
他将所有人的回答记录下来,并在脑海中构建时间线和行为模型。很快,几个矛盾点和可疑之处浮现出来。
一名负责送水的仆役,声称事发时自己在厨房,但根据其他仆役的证词和厨房工作记录,那个时间他应该已经交班。一名侍卫说看到“黑影”从东墙翻出,但东墙外是另一处馆驿,当晚并无异常报告。而大月国王子在接受询问时,眼神闪烁,对某些细节语焉不详。
林逸没有当场揭穿这些矛盾,只是默默记下。
询问结束后,他让张少卿取来别馆的平面图和近期所有人员登记资料。结合询问记录和现场勘察数据,他开始了在张少卿等人看来“闭目沉思”的深度分析。
识海中,数据疯狂涌动。人员动向、时间交错、能量残留分布、矛盾证词、物品异常…所有信息被拆解、关联、模拟、推演。
半个时辰后,林逸睁开眼。
“张大人,请立刻做以下几件事。”他语速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确定性。
“第一,控制住厨房仆役赵三,以及今夜当值的侍卫队长王猛。分开拘押,严加看管,但先不要审讯。”
张少卿一惊:“先生怀疑他们?”
“赵三的证词与事实不符,王猛描述的‘黑影’方向与能量残留轨迹矛盾,两人皆有嫌疑。”林逸道,“但他们是小角色。抓他们,是为了打草惊蛇。”
“第二,秘密调查大月国使团副使,那位高僧的详细背景,尤其是他来中州前后,与哪些人有过接触,有无异常举动。”
“第三,以加强安保为名,在兰台苑周围,尤其是竹林和后墙外,布置我带来的‘留影玉’。”林逸取出三枚经过改造的玉球,“放置位置我已标注在地图上。此事需绝对保密,仅限张大人和两位最可靠的心腹知晓。”
张少卿看着地图上精确的坐标标记,心中震撼,连忙应下。
“第四,对外宣布,初步判断为‘地气紊乱引发的集体幻觉’,建议使团暂时移居他处,兰台苑封闭三日,进行‘风水调理’。”林逸道,“要做得像模像样,最好请一两位有名的道士来做场法事。”
“这…这是为何?”张少卿不解。
“引蛇出洞,也要防止狗急跳墙。”林逸解释道,“袭击者的目的可能是制造外交事端,或者利用使团恐慌达成其他目的。我们假装被幻术迷惑,做出常规处理,可以降低他们的警惕。封闭兰台苑,则给我们布置监控和深入调查争取时间。”
张少卿恍然大悟,看向林逸的目光已充满敬佩:“先生思虑周全!下官这就去办!”
林逸和苏妙没有离开,而是在别馆内找了一处静室暂歇,等待夜晚降临。
“你觉得袭击者还会来?”苏妙问。
“如果他们真有重要目的,而我们的‘常规处理’没有触及核心,他们很可能会来确认结果,或者进行下一步动作。”林逸道,“留影玉能记录能量波动和光影,只要他们靠近,就会留下痕迹。”
“那个高僧…”
“他有问题。”林逸肯定道,“他的‘神魂受创’症状过于刻意,且他对自己如何被攻击的描述含糊不清。更重要的是,我在他房内感知到的能量残留,虽然大部分是袭击者留下的,但有一小部分…似乎源自他自身。他可能不是受害者,而是参与者,或者袭击的目标本身就很特殊。”
窗外,天色渐暗。
林逸铺开纸张,开始绘制兰台苑事件的能量流动分析图、人员关系网络图和时间线逻辑图。一张张严谨、清晰、充满数据和逻辑的图表在他笔下诞生。
苏妙静静地看着他工作。烛光下,林逸专注的侧脸仿佛笼罩着一层理性的光晕。他的方法,与这个时代任何查案者都不同,不依赖刑讯,不依赖直觉,只依赖客观的数据与严密的逻辑。
但这种方法的威力,她已亲眼所见。短短半日,林逸便从一团乱麻中理出了线索,布下了陷阱。
夜深了。别馆内灯火次第熄灭,只有兰台苑周围,还有几盏灯笼在风中摇曳。
林逸放下笔,走到窗边,望向兰台苑的方向。留影玉已经布置好,张少卿也按计划请来了道士,正在苑内装模作样地做法事,烟气缭绕。
“他们会来吗?”苏妙站在他身边。
“概率超过七成。”林逸轻声道,“根据现有数据模型推演,如果袭击者的核心目标与兰台苑内的某物或某人直接相关,那么在我们封闭调查期间,是他们采取进一步行动或确认情况的最佳窗口期。”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当然,也有可能他们足够谨慎,选择暂时潜伏。”
时间一点点流逝。子时将近,万籁俱寂。
忽然,林逸眼神一凝!
识海中,与留影玉微弱连接的神识感应到了异常波动——来自兰台苑后墙外,竹林方向!
“来了。”林逸低声道。
苏妙瞬间进入战斗状态,剑气隐而不发。
林逸没有立刻行动,而是闭目凝神,通过留影玉传来的模糊感应,结合自己之前布设的能量监测点,在脑海中构建实时动态。
一个、两个…三个隐蔽的能量源,正从不同方向悄然接近兰台苑。他们的移动方式很奇特,仿佛能利用阴影和环境遮蔽,气息收敛得极好,若非留影玉对能量波动敏感,几乎无法察觉。
其中一股气息,让林逸感到一丝熟悉——与在高僧房内感知到的、疑似源自其自身的能量波动,同源!
果然,那位高僧有问题。他可能是内应,也可能是…袭击的真正目标?
就在这时,三个能量源在兰台苑外墙下汇合,短暂停留后,其中两个突然加速,翻墙而入!而第三个,则留在墙外,似乎是在望风。
“动手吗?”苏妙传音问道。
“再等等。”林逸冷静异常,“等他们进入核心区域,触动我布置的第二层预警。”
他的布置,岂会只有留影玉?
兰台苑内,那两个潜入者动作迅捷,避开道士和守卫,直扑高僧所住的禅房。然而,就在他们推开禅房门扉的瞬间——
嗡!
禅房内,林逸提前布置的一个简易触发式阵法被激活!没有攻击性,却爆发出强烈的灵光,同时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
“有埋伏!”潜入者之一惊呼,口音有些怪异。
几乎是同时,留在墙外的望风者察觉不对,毫不犹豫地转身就逃!
“追墙外的!”林逸霍然睁眼,与苏妙同时化作两道残影,从静室窗口掠出,直扑竹林方向!
他们的目标,不是那两个可能被牺牲的棋子,而是那个指挥者、望风者!
夜色中,一场基于数据预测的追捕,就此展开。而兰台苑的秘密,似乎才刚刚揭开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