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唐珏第一次觉得日子过的很快时其实是在齐理打电话过来这天。
“唐小珏!” 齐理那张娃娃脸几乎要怼到屏幕上,声音穿透太平洋,背景是他家京城那熟悉的、大得离谱的院子。
聂淮和施屿裹着厚外套,一左一右杵在他身后,跟俩门神似的。
“嗯……” 唐珏窝在椅子里,声音懒洋洋地飘出来,没什么劲儿。
“唐小珏~” 齐理拖长了调子,眼睛亮晶晶,“圣诞节快到了哎!你回来不?”
“嗯?” 唐珏眨了下眼,有点懵。
圣诞节?
唐珏下意识瞄了眼窗外LA灰蒙蒙的天。
这么快?
脑子里闪过刚来那会儿,八月,热得人发慌,还穿着短袖瞎晃……
现在?
身上这件长袖都快裹不住了。
好像……
也没那么想家了。
“唐小珏!” 齐理的声音猛地拔高,把唐珏那点飘远的思绪硬生生拽了回来,“发什么呆啊!问你呢!听见没?”
“啊?有!听着呢……” 唐珏赶紧应声,“圣诞……应该不回吧。”
聂淮抱着胳膊,眉毛轻轻一挑,那表情分明写着“我就知道”。
旁边,施屿那张万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嘴角居然……极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
没说话。
“不是吧唐小珏!” 齐理那嗓门儿,隔着屏幕都能震耳朵,一脸“你完了你见色忘友”的夸张表情,“你丫该不会想着圣诞节就跟那个什么周燃过二人世界了吧?!”
“放屁!” 唐珏耳朵尖儿蹭地就热了,梗着脖子怼回去,“你丫胡说八道什么呢!”
“哦?” 聂淮慢悠悠开口,声音带着点看戏的调调,“听这意思…唐少爷您这还没把人拿下呢?”
“聂!淮!!” 唐珏简直想顺着网线爬过去掐他。
“行行行,” 聂淮见好就收,嘴角那点笑意还没散,“不逗你了。”
“那正好!” 齐理无缝切换,兴奋劲儿又上来了,“说好的哥几个会去看你,你不回来?成!那我们过去找你玩儿!LA圣诞!走起!”
“呵,” 聂淮毫不留情拆穿,“齐理,你就是想找个由头溜出去玩吧?”
“可以去。” 一直没吭声的施屿突然开口,言简意赅。
电话那头瞬间叽叽咕咕热闹起来,齐理嚷嚷着行程安排,聂淮偶尔泼点冷水,施屿大部分时间就安静听着,嗯两声。
等终于挂了电话,公寓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唐珏握着还有余温的手机,环顾了一下这个小小的空间。
心里头,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好像……没那么烦一个人待这儿了。
-
第二天,踩着点儿溜进教室,周燃已经在座位上了。
唐珏刚蹭进去,周燃就跟装了雷达似的,头一抬,视线精准锁定。
“morning.” 周燃嘴角那点笑,暖得跟LA冬天稀缺的阳光似的。
“嗯。” 唐珏含糊应了声,一屁股坐下,书包带子刮到周燃胳膊肘,“Sorry.”
第一节课是mr. davis的化学,讲台上那鼻音嗡嗡的,听得人眼皮打架。
ppt上蹦出一堆离子符号,唐珏眉头拧成疙瘩,笔尖在笔记本上戳了半天,愣是没下笔。
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余光瞥见周燃手指一动,一小截撕下来的笔记本纸角,被轻轻推到他摊开的化学书下边。
唐珏手指蜷了一下,没立刻去拿。
故意盯着黑板,装模作样抄了两笔笔记。
过了几秒,才慢吞吞地用指尖把那张小纸条勾过来,压在掌心。
展开。
Ag+ + cl- → Agcl↓ (white ppt)
Just copy this. You missed it.
唐珏嘴角绷着,耳朵根儿那点热意还没完全散。
飞快地把答案抄上,纸条顺手揉成一团塞进笔袋深处。
周燃在旁边转着笔,像什么都没发生,但唐珏知道,他余光肯定扫见了。
课间铃响,mr. davis吼了声“homework on canvas by midnight!”。
人群哄地一下散了。
周燃把摊开的chromebook合上,侧过头:“ApUSh那篇dbq,outline写完了?”
“没,” 唐珏把化学书啪地合上,有点烦躁,“卡在body paragraph 2了。”
“放学图书馆?” 周燃语气自然得就像问天气,“我带了化学笔记,你昨天缺的那部分。” 他顿了顿,又补了句,“顺便帮你看看那个dbq structure?”
唐珏收拾书包的动作顿了一秒。“……嗯。”
等唐珏抱着书走到图书馆门口,脚步还没停稳,就看见周燃靠着墙在跟Sarah说话。
Sarah是班里的啦啦队长,金发扎得高高的,笑得特别灿烂。
离得有点远,听不清具体说什么。
只见Sarah忽然踮起脚,飞快地在周燃脸颊上亲了一下,脸都红了。
唐珏脑子里嗡的一声,手里的书差点没抱住。
猛地转过身,几乎是用跑的,跌跌撞撞冲下台阶,头也不回地往校外冲。
风刮在脸上有点刺,唐珏完全没感觉,只想赶紧离开这地方。
公寓门被砰地一声甩上,后背抵着冰凉的门板,大口喘气。
刚才那一幕在脑子里反复回放,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攥住了,又闷又疼。
一股强烈的、几乎让他窒息的念头猛地涌上来——
他想回家。
现在就想。
唐珏抖着手摸出手机,几乎是凭着本能按下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接通的一瞬间,听到妈妈熟悉的声音,喉咙里那点强撑的劲儿一下子就泄了。
“妈……” 声音出来就有点发哽,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小珏?” 电话那头唐妈妈的声音立刻紧张起来,“怎么了小珏?声音不对啊?”
“妈……” 唐珏用力吸了下鼻子,想把那股酸涩压下去,可委屈的感觉像开了闸的水,根本挡不住,声音带着他自己都陌生的颤抖,“我想回家了……就现在……”
电话那头,唐妈妈明显顿了一下。
这太反常了。
自从被硬塞上飞机丢到LA,儿子倔得像块石头,再难再委屈也咬牙撑着,电话里从没提过一个想字,更别说想回家了。
“诶,” 唐妈妈的声音立刻稳了下来,像最柔软的毯子,不问缘由地兜住了他,“那就回家。妈给你订票,明天最早的航班,行不?”
“嗯……” 唐珏闷闷地应了一声,喉咙里像堵着东西。
他没说别的,也没挂电话。
就这么把手机紧紧贴在耳朵上,听着那边细微的电流声,还有妈妈那边传来的、家里客厅挂钟熟悉的滴答声。
唐妈妈也没再说话。
她知道唐珏现在需要的不是追问,不是安慰的大道理。
就是这通电话连着线,让她在那边安安静静地陪着。
时间一点点滑过去。
LA傍晚最后一点天光从没拉严的窗帘缝隙里溜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条长长的、模糊的光带。
唐珏蜷在沙发里,后背还抵着冰凉的门板,手机贴着发烫的耳朵。
电话那头,妈妈轻柔的呼吸声,成了此刻唯一的锚点。
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松懈下来,眼皮越来越沉。
那些翻江倒海的委屈和冲动,在妈妈无声的陪伴里,渐渐被一种深沉的疲惫淹没。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手机还虚虚地握在手里,屏幕早就暗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