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金巨狼虚影无声咆哮,无形的精神冲击如同毁灭的涟漪,以库房为中心,向着南方官军最密集的区域扩散开去。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血肉横飞的惨状。但效果却更为恐怖。
首当其冲的是那些冲向缺口的官兵。他们如同被无形的巨锤迎面击中,冲锋的动作瞬间僵直,眼中的狂热和杀意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恐惧与茫然。
紧接着,距离最近的上百名官兵,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眼神瞬间黯淡,口鼻溢出鲜血,一声不吭地软倒在地,气息全无!
稍远一些的,则发出了凄厉的、不似人声的惨叫,抱着头颅在地上疯狂打滚,仿佛脑中有无数虫子在啃噬。战马受惊,人立而起,将背上的骑士甩落,然后发疯般四处冲撞,践踏着倒地的同伴。
原本严整的进攻阵型,在这无声的冲击下,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瞬间崩溃、混乱!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后排的士兵虽然未受直接冲击,但看着前方同袍诡异的死状和疯癫,听着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士气瞬间跌入谷底,不由自主地向后溃退!
“妖法!是妖法!”
“快跑啊!”
恐慌的呐喊取代了冲锋的怒吼,官军的攻势土崩瓦解。
高坡上,宇文护脸色煞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征战半生,尸山血海都闯过,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如此直接针对灵魂的攻击方式!那赤金色的狼影,那无形的力量,完全超出了他对战争的认知!
“稳住!鸣金!收兵!”他几乎是嘶吼着下达命令,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惶。他知道,这场仗,没法打了。再让士兵冲上去,只是送死,甚至可能引发全军崩溃!
清脆急促的鸣金声响起,对于已然胆寒的官军而言,这无异于救命符咒。残存的部队如同潮水般向后溃退,丢盔弃甲,狼狈不堪,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尸体和那些兀自哀嚎翻滚的伤兵。
黑山营墙头,缺口处,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逆转惊呆了。
张狂扶着几近昏迷的李铮,茫然地看着如同退潮般远去的官军,又看了看空中那缓缓消散的赤金狼影,张大了嘴巴,半晌才喃喃道:“……这就……退了?”
石虎拄着弓弩,剧烈地喘息着,眼神中充满了震撼与后怕。他清楚地知道,若非这诡异的狼影,黑山营今日必破无疑。
陈老兵反应最快,嘶哑着嗓子吼道:“快!救治伤员!加固缺口!防止官军去而复返!”
幸存下来的守军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但声音中却带着难以言喻的疲惫和一丝……对未知力量的恐惧。他们看向库房方向的目光,充满了敬畏与茫然。
李铮在张狂的搀扶下,勉强站稳。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要裂开一样,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精神海的剧痛。他强撑着看向空中已然消散的狼影,又艰难地转向乌木所在的方向。
只见乌木瘫坐在库房外的空地上,脸色惨白如纸,双目紧闭,嘴角溢出一缕鲜血,气息微弱,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击,耗尽了了他所有的生命力。
那根古朴的圣杖,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他身旁,杖身的赤金色光芒已然内敛,恢复了之前的暗沉。
不是乌木主动激发的?是圣杖自行护主?还是……李铮脑海中闪过梦中所见的那个匍匐于血色荒原尽头的庞大阴影。
他不敢细想,剧烈的头痛让他几乎无法思考。
“头领!您怎么样?”王狗儿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看到李铮惨白的脸色和嘴角的血迹,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手忙脚乱地就要给他把脉。
“我……没事。”李铮推开他的手,声音虚弱得如同蚊蚋,“先……先救乌木……和其他伤员。”
他靠在张狂身上,环顾四周。城墙上下,尸横遍野,鲜血几乎将泥土都染成了暗红色。守军伤亡极其惨重,能站着的人不足一半,而且个个带伤,疲惫欲死。
这是一场惨胜。用无数兄弟的鲜血和生命,以及这莫名爆发的圣杖之力,换来的惨胜。
“清理战场……统计伤亡……”李铮每说几个字,都要喘息一下,“加强……所有方向警戒……宇文护……不会甘心……”
他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终于支撑不住,彻底陷入了昏迷。
“头领!”
“快!抬头领回去!”
众人一阵手忙脚乱,将李铮和乌木都抬了下去。
黑山营再次陷入了混乱,只是这一次,混乱中掺杂着胜利的茫然与深沉的悲伤。
接下来的两天,黑山营是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度过的。
官军大营那边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动静,仿佛那场惨烈的攻城战从未发生过。但所有人都知道,宇文护绝不会就此罢休,他只是在舔舐伤口,等待时机,或者……被那圣杖之力彻底震慑住了。
营地的清理工作缓慢进行。阵亡者的遗体被一一收敛,辨认,然后集中火化。骨灰被暂时安置,等待日后有机会再行安葬。伤兵营里人满为患,哀嚎声日夜不绝。
王狗儿和仅存的几个懂些医术的人忙得脚不沾地,但药材的短缺让许多伤员的伤势不断恶化。
李铮一直昏迷不醒。王狗儿用尽了办法,也只能勉强稳住他体内紊乱的气息和持续低烧,对于精神海的创伤束手无策。
乌木的情况稍好一些,在昏迷一天后醒了过来,但极其虚弱,精神萎靡,对那天发生的事情讳莫如深,只是反复念叨着“狼神……怒了……”。
圣杖被陈老兵再次封存,这次加派了双倍的人手看守,严禁任何人靠近。但那日赤金狼影吞噬官军的景象,已经深深烙印在每个幸存者的心中。一种对圣杖的敬畏,甚至恐惧,在营地内悄然扎根。
张狂、石虎、陈老兵等人勉强维持着营地的运转。但核心人物李铮的长时间昏迷,以及乌木的异常,让高层也弥漫着一股不安。
下一步该怎么办?是固守待援(虽然并无援军),还是寻找机会突围?宇文护下一步会如何行动?北方的威胁是否真的解除了?
无数的问题悬而未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第三天傍晚,李铮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王狗儿惊喜交加的脸和木屋顶棚熟悉的纹理。
“头领!您醒了!太好了!”王狗儿的声音带着哭腔。
李铮试着动了动,浑身依旧酸软无力,但脑海中那撕裂般的剧痛减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空虚感。
“水……”他沙哑地开口。
王狗儿连忙喂他喝了几口温水。
“我……睡了多久?”
“三天了!”
“外面……情况如何?”
王狗儿脸上的喜色淡去,低声将目前的情况一一禀报:官军围而不攻,营地伤亡惨重,物资匮乏,人心浮动……
李铮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圣杖的力量虽然暂时击退了官军,但也带来了新的隐患,并且让他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乌木呢?”
“乌木祭司醒了,但很虚弱,不肯多说。”
“圣杖……”
“封存了,加派了人手。”
李铮点了点头,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一阵头晕目眩。
“头领,您还不能动!需要静养!”王狗儿急忙按住他。
“静养……”李铮苦笑一声,看着窗外昏暗的天色,“宇文护会给我们静养的时间吗?”
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恢复。黑山营不能没有主心骨。
他重新躺下,闭上眼睛,开始尝试按照之前领悟的方法,缓慢地引导体内那如同细流般的内力,滋养近乎枯竭的经脉和受损的精神海。
这一次,他感觉似乎有些不同。精神海虽然依旧破损严重,但在那无尽的疲惫和空虚深处,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东西”正在缓缓凝聚。那感觉,就像是风暴过后,废墟中悄然萌发的一点新芽。
是掠夺来的那些杂乱精神碎片被淬炼后留下的精华?还是多次濒临极限后,自身精神力的某种蜕变?
他说不清楚。
但他知道,他必须抓住这丝微弱的机会,尽快恢复力量。
因为下一次风暴来临之时,黑山营能否继续存在,或许就取决于他能否再次站起来,握住那柄既能伤敌、亦能伤己的……双刃剑。
狼噬之威,退敌一时;而人心之患,与物资之困,才是悬于头顶,迟迟未落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