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卫国的“热情”如同春日里逐渐升温的风,持续而稳定地吹拂着。他的追求方式,与傅景宸的沉静内敛、以技术共鸣为基础的相处模式,形成了鲜明对比,也更符合这个时代人们对“追求进步青年”的固有印象。
几天后,赵卫国又来到了技术科办公室。这次他没有带稿件,而是手里捏着两张淡粉色的电影票,脸上带着惯有的、恰到好处的笑容。
“刘莉同志,”他声音不高不低,确保办公室里的其他同事也能隐约听到,“市工人文化宫今晚放内部参考片《列宁在1918》,听说很不错。我弄到了两张票,想着你平时工作忙,也该适当放松一下,不如一起去看看?”
他将电影票放在刘莉的办公桌边缘,动作自然,仿佛只是提供了一次寻常的文体活动机会。这在当时,几乎是年轻男女间一种心照不宣的邀约信号。
刘莉的目光从图纸上抬起,落在那两张小小的票券上,几乎没有犹豫,客气而疏离地笑了笑:“谢谢赵干事的好意。不过真是不巧,技术中心的设备清单还没最终核定,今晚约了傅景宸同志一起加班核对数据,实在抽不出时间。这票别浪费了,你请别的同志去看吧。”
她理由充分,语气平静,直接将邀约定性为“工作冲突”,并自然而然地提到了傅景宸的名字,界限划得清晰分明。
赵卫国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从善如流地收回电影票,语气依旧爽朗:“工作要紧,工作要紧!那下次有机会再说。”他表现得极有风度,仿佛只是被婉拒了一次普通的同事邀约,但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还是没能完全掩饰住。
这次明确的婉拒并未让赵卫国却步。几天后,新一期的厂报发行,头版右下角赫然是一篇署名为“赵卫国”的长篇通讯——《绽放在技术革新一线的“木兰花”——记我厂青年技术骨干刘莉同志》。
文章用词华丽,饱含热情,详细记述了刘莉从学徒工到技术能手的成长历程,着重描绘了她“不畏艰难、勇于创新”的精神,以及在部级项目中和解决厂内技术难题中的贡献,赞誉她是“新时代青年工人的楷模”。文章写得极具感染力,将刘莉的形象塑造得近乎完美。
这篇报道在厂里引起了不小的反响。刘莉的事迹本就为人所知,经此浓墨重彩的宣传,更是无人不晓。她去食堂吃饭,都能感受到更多投注过来的、带着敬佩和好奇的目光。甚至有其他车间的老师傅碰到她,会笑着竖起大拇指说:“刘莉同志,厂报上写得真好!给咱们工人长脸!”
然而,这种高调的宣扬,却让刘莉感到些许不适。她欣赏扎实做事,习惯用成果说话,赵卫国这种将她置于聚光灯下的方式,虽然初衷可能是好的,却让她觉得有些浮夸,仿佛一层华丽的油彩,涂抹在她原本质朴坚实的奋斗轨迹上。更重要的是,这无形中将她与赵卫国的名字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仿佛他成了她事迹的“官方记录者”和“代言人”,这带来了一种微妙的、被捆绑的压力。
相比之下,傅景宸的反应则平静得多。
他也看了那篇报道,只是在一次下班同行时,语气平淡地提了一句:“厂报上的文章,我看了。”
刘莉侧头看他,想从他脸上找出点什么。
却见傅景宸推了推眼镜,嘴角似乎弯了一下,带着点近乎调侃的意味:“文笔不错,就是……稍微有点肉麻。”
刘莉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出声来。傅景宸这句直击要害的点评,瞬间化解了她心中那点因报道而产生的微妙尴尬。他懂她的不自在,也用这种独特的方式,表达了他的理解和不以为意。
赵卫国的追求,是符合主流价值判断的、光明正大的“好”。而傅景宸的陪伴,则是基于灵魂共鸣的、无需言说的“懂”。两种截然不同的方式摆在面前,刘莉的心,从一开始就没有偏离过方向。只是,赵卫国这种高调而持续的示好,如同平静湖面投入的石子,虽然未能改变湖水的深度,却终究荡开了一圈圈引人注目的涟漪,带来了新的舆论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