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与罚》首映礼的庆功宴，设在申城大剧院顶层的空中酒廊。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流光溢彩的夜景，窗内，香槟杯的碰撞声与压抑不住的兴奋交织，气氛热烈到了顶点。
冯国强导演喝得满脸通红，正抓着一位资深影评人的手，唾沫横飞地吹嘘自己“慧眼识珠”的壮举，就差没把林默夸成是天上文曲星下凡。
洛子岳被一群年轻演员和投资方围在中间，他举着酒杯，得体地应酬着，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角落。
林默独自站在窗边，手中端着一杯苏打水，静静地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喧嚣与热闹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他身上那种沉静的气质，与周围的狂欢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在想什么？”洛子岳端着酒杯走了过来，与他并肩而立。
“在想，江川最后到底有没有后悔。”林默轻声说。
洛子岳一愣，随即失笑：“你还没出戏呢？我可告诉你，我杀青那天回家，连着做了三天噩梦，梦里全是你最后那个笑。”
林默转头，脸上露出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干净而温和的笑容：“辛苦洛老师了。”
“是过瘾。”洛子岳与他碰了碰杯，眼中满是欣赏，“说真的，我很久没有过这种棋逢对手的感觉了。怎么样，庆功宴结束，有没有兴趣去我公司坐坐？‘天娱’的董事长，可是你的铁杆粉丝，早就想见见你了。”
天娱，圈内真正的航母级公司，也是洛子岳和丁子钦所在的经纪公司。
林默正要开口，一个穿着干练、妆容精致的女人穿过人群，径直走到了他们面前。
是林晓雅。
星辰娱乐的顶级金牌经纪人，也是星辰打算赔给林默的新经纪人。
她今晚也盛装出席，脸上挂着完美的商业笑容，但那笑容却并未抵达眼底。
“林默，恭喜你。”她举了举手中的香槟，“《罪与罚》大获成功，你现在可是我们星辰娱乐最大的骄傲。”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却让一旁的洛子岳微微挑了挑眉。
“雅姐客气了。”林默点头致意。
“不客气，都是自己人。”林晓雅的目光扫过洛子岳，意有所指地笑道，“我知道现在很多人都想挖你，而之前‘星辰’确实迫于‘清风集团’的压力，给你放了一段时间的‘假期’。让你好好休息一下。不过现在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相信，你是个懂得感恩的人，不会忘记当初是谁在你最困难的时候，给了你机会。”
她这番话，既是拉拢，也是敲打。
洛子岳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没有接话。
“当然，公司也绝不会亏待功臣。”林晓雅从随身的手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林默，“这是公司为你重新拟定的S级合约，你看看。分成比例、资源配置，全都是顶配。另外，公司还决定，送你一套位于市中心的大平层，作为签约礼物。”
这份手笔，不可谓不大。
周围一些听到风声的艺人，都露出了艳羡的神色。
然而，林幕只是接过那份厚厚的合约，快速翻阅起来。
他的目光在纸页上飞速扫过，大脑却如同最高速的处理器，瞬间将所有条款拆解、分析。
【条款3.1：演艺活动独家代理权，范围涵盖全球所有地区，所有形式。此为标准霸王条款，限制了艺人未来任何形式的自主合作可能。】
【条款5.2：收益分成，税后净利润三七分，艺人三。定义中的“可扣除成本”包含“公司行政管理费”、“公关策略费”等多项模糊费用，实际到手比例预估低于15%。】
【条款8.4：违约金，单方面解约需赔偿签约期内预估总收入的五倍，且最低不少于九位数。此条款已严重违反行业公平原则。】
【……】
不过几十秒，林默已经合上了合同。
“怎么样？没问题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签。笔我都带来了。”林晓雅的笑容里，充满了志在必得的自信。
在她看来，一个刚出道的年轻人，面对如此优渥的条件，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
“雅姐。”林默将合同递了回去，语气平静，“这份合同，我不能签。”
林晓雅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为什么？”她皱起眉头，“你对哪条不满意？我们可以再谈。”
“不是不满意，是整份合同的逻辑基础就有问题。”林默淡淡道，“这份合同，不是合作，是卖身。”
空气瞬间凝固。
一旁的洛子岳，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
这话，太狠，也太准了。
林晓雅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她收起那份伪装的笑容，眼神变得锐利而冰冷：“林默，你什么意思？做人可不能忘本。如果不是公司，你现在可能还在哪个地下室里发愁下个月的房租！”
“我感谢公司当初给的机会，也愿意履行完剩下的合约。”林默不卑不亢地看着她，“但这份新合同，我不会签。等现有合约到期，我就会离开。”
“离开？”林晓雅气极反笑，“你以为合约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林默，我劝你想清楚！你现在是火了，但这个圈子，想让一个人火很难，想让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却再简单不过！别逼公司用你不喜欢的方式，把你留下来！”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雪藏。
对一个正处于事业上升期的艺人而言，这是最致命的打击。
“嘿，我这暴脾气！”
一个洪亮的声音插了进来，冯国强端着酒杯，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他那张喝红了的脸，此刻黑得像锅底。
“林晓雅是吧？我算是见识了你们星辰娱乐的格局了！好家伙，刚下蛋的鸡，你们就惦记着连锅端了？怎么着，想把林默绑在你们那艘破船上，给他放血十年？”
冯导在圈内的地位和脾气都是出了名的，他一开口，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林晓雅脸色一白：“冯导，这是我们公司内部的事……”
“狗屁内部的事！”冯国强一口将杯中酒饮尽，重重地把杯子砸在桌上，“林默是我冯国强看中的人！是我的男主角！你们敢动他一下试试？信不信我让你们星辰娱乐以后别想再从我这儿拿到任何一个角色！”
这话说得极重，林晓雅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就在这时，洛子岳也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分量十足：“雅姐，做生意不是这么做的。一份公平的合同，是合作的基础。用威胁的手段留人，留不住心，也只会把事情闹得更难看。到时候对簿公堂，星辰娱乐的声誉，恐怕会受不小的影响。”
一个是圈内名导，一个是业界顶流。
两个人旗帜鲜明地站在林默这边，林晓雅瞬间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她咬了咬牙，做着最后的挣扎：“冯导，洛老师，我敬重你们是前辈。但白纸黑字的合同在这里，林默是我们公司的签约艺人，我们有权对他未来的事业做出规划！如果他执意要走，那就按照合同上的违约条款来办！”
她这是图穷匕见了。
既然留不住人，那就狠狠地敲上一笔！
新人合同的违约金，通常都是天价，足以让任何一个新人倾家荡产，背上巨额债务。
冯国强气得又要骂人，洛子岳却拦住了他，脸上露出一抹从容的笑。
“违约金，是吗？”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子钦啊，是我……对，在庆功宴呢。有点小事……林默想跟他现在的公司解约，对方不放人，要走违约流程……你问多少钱？我问问。”
他看向林晓雅，微笑道：“雅姐，开个价吧。天娱帮他付了。”
林晓雅的瞳孔，猛地一缩。
天娱！
他们竟然愿意为了一个林默，直接出现金支付违约金！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挖人了，这分明是在宣告，他们要不惜一切代价，保下林默！
林晓雅不敢做决定，忙跑到一边打电话请示更高的领导。
能管理这么大娱乐公司的哪个不是人精？
一边是得罪冯国强和洛子岳，跟一个前途无量的“怪物新人”彻底撕破脸，进行一场胜负难料的官司，就算赢了钱，也输了整个行业的口碑。
另一边是拿一笔巨款，好聚好散，卖天娱和冯国强一个人情。
这道选择题，答案显而易见。
“五千万。”林晓雅接完电话，深吸一口气，报出了数字。
电话那头的丁子钦似乎笑了一声，洛子岳听完，对着电话说道：“没问题。派法务过来吧，现在就办。”
挂掉电话，洛子岳对林晓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雅姐，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把手续办一下？”
林晓雅看着眼前这个气度从容的男人，又看了看旁边那个从头到尾都平静得有些可怕的林默，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
这条龙，已经不是她这个小池塘能留得住的了。
她点了点头，转身走向酒廊的贵宾休息室，背影带着一丝狼狈和不甘。
半小时后。
当林默在解约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时，他感觉身上一道无形的枷锁，应声而断。
天娱的法务团队效率极高，当场就完成了转账和所有法律文件的交割。
走出休息室，冯国强和洛子岳正在等他。
冯国强上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地捏了捏。
“走吧，天娱的董事长还在等你。”洛子岳笑道，“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同事了。”
凌晨一点，天娱集团总部大楼，董事长办公室依旧灯火通明。
林默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圈内大佬，一个看起来像邻家大叔般和蔼可亲的中年男人。
没有过多的客套，对方直接拿出了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合同。
“你是小丁、阿威他们的兄弟便也是自家人了，叫我华叔就行。”华叔笑着将合同推到林默面前，“这是天娱最高级别的艺术家合约，没有任何隐藏条款。公司不干涉你的任何创作自由，只为你提供最好的平台和最专业的服务。分成比例……你来定。”
林默一愣。
旁边的丁子钦笑道：“别惊讶，华叔说了，能让洛子岳和冯国强以及我和阿威同时出面保的人，值得这个价。”
林默拿起合同，快速看了一遍。
这份合同，干净，坦诚，充满了对“艺术家”的尊重。
他在分成比例那一栏，写下了一个行业内最公允的数字，然后在末页，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欢迎加入天娱大家庭。”华哥站起身，与他用力地握了握手。
走出天娱大厦时，已是深夜。
申城的夜风带着一丝凉意，吹在脸上，却让林默感觉无比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