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千枚烧红的铁弹。
那不是弹幕。
是一堵会移动的墙。
一堵用钢铁和人命砌成的墙。
墙，塌了。
砸进汪直吹上天的五百艘战船“狼群”里。
屠杀。
开始了。
噗嗤！
第一排的安宅船，脑子还是懵的。
船身左侧就被七八枚铁弹啃了进去。
那动静，根本不是炮弹砸木头。
是巨斧劈开腐烂的棺材板。
一声闷响。
坚硬的船壳，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就是一层纸。
木屑，碎肉，断掉的缆绳，骨头渣子，混在一起炸开。
一团红雾。
甲板上几十个倭寇嗷嗷叫。
上一秒还想着抢钱抢女人。
下一秒。
人没了。
惨叫都省了。
被撕碎。
被碾烂。
船体发出最后的呻吟，从中间断成两截。
海水疯狂的灌进去。
不到十个呼吸，整条船带着尸体沉了。
只剩一串咕噜咕噜的泡。
这不是个例。
这是常态。
整个前锋阵列，转眼就是一片火海地狱。
有的船被整个掀翻，四脚朝天。
有的船主桅杆被铁弹齐根削断，成了个光秃秃的靶子。
更惨的，是几艘船挤在一堆。
一串铁弹过来，直接穿了三个。
甲板上的海盗，一茬一茬的倒下。
“八嘎！怎么回事？！”
“明军的火炮。。。他们的火炮怎么会这么快！这么准！”
“这是妖术！一定是妖术！”
“救命！我的腿！我的腿断了！”
活下来的倭寇，全疯了。
他们打了一辈子海仗，什么风浪没见过。
可这种仗，他们没见过。
想都没想过。
这不对。
这不合理。
说好的大明水师是软脚虾呢？
射的又慢，打的又不准，只会放空炮的肥羊呢？
这他妈是头史前巨兽！
恐惧，在每一艘船上炸开。
这一轮炮，打碎的不仅是船。
还有汪直“狼群”的胆子。
士气。
崩了。
。。。
倭寇那边鬼哭狼嚎。
靖海舰队这边，安静的可怕。
开火。
装填。
再开火。
重复。
没有感情的杀戮流程。
无畏号的最高桅杆顶上，固定着一个特制的了望台。
士兵们管那叫乌鸦巢。
此刻，乌鸦巢里不是老水手。
是三个戴着琉璃镜片的年轻人。
格物院的学子。
朱见济专门培养的炮兵之眼。
“目标甲三区，弹着点整体左偏三丈，高了，过了桅杆！”
一个叫徐谦的学子，死死盯着千里镜，声音没有一点温度。
另一个学子马上在坐标纸上用炭笔飞快的计算。
“风速三，湿度七，弹道表显示，下轮射击，仰角下调一分，方位右修正二厘！”
第三个学子把数据纸条塞进竹筒，扣上。
一把拉动绳索。
咻。
竹筒顺着滑轮索道，用吓人的速度，直接滑到几十丈外的炮甲板指挥官手里。
郭勇正再炮位上督战。
他看着这套操作，嘴巴张的老大。
“我靠。。。”
他扭头对副将，压着嗓子震惊的嘀咕。
“这。。。这他妈不就是开了锁头挂吗？读书人打仗，真他娘的吓人！”
炮长拿到新参数，扫了一眼，对着几十个赤膊炮手怒吼。
“听好了！三到九号炮，目标不变！仰角下调一分！方位右调二厘！”
“给老子。。。狠狠的轰！”
“第二轮齐射！”
“放！”
轰！
又是一阵咆哮。
这一轮炮弹的弹道，更低，更刁。
炮兵观察哨的效果，出来了。
一艘倭寇指挥舰正想冲出弹幕。
船上有人挥着令旗，想组织反击。
它成了第一个祭品。
五枚铁弹，一窝蜂全砸在吃水线上。
木屑乱飞。
一个刀疤脸头目还在声嘶力竭的吼。
他脚下的甲板，忽然整个的，安静的向上鼓了起来。
他脸上的表情，已经僵住了。
轰隆！！！
一声巨响。
这艘百吨战船，弹药库被直接命中。
凌空爆炸。
一个橘红色火球冲天而起。
战船被炸的粉碎。
冲击波扫过海面，掀翻了旁边几艘小船。
燃烧的木头和碎肉劈头盖脸的砸下来。
周围的倭寇船队，又吃了一波伤害。
这一炸。
把所有倭寇最后一点反抗的念头，炸没了。
连同那艘指挥舰一起，烟消云散。
。。。
八幡丸，旗舰。
汪直手里的望远镜哐当一声掉在甲板上。
他看着那团火光。
脸上没了血色。
“不。。。不可能。。。”
他嘴唇哆嗦。
怎么会这样？
明军的炮弹长了眼睛？
指哪打哪？
刚才炸掉的，是他手下大将毛海峰的船！
毛海峰一死，左翼就废了！
这不是海战。
这是点名。
是阎王爷在点名！
那支明军舰队就是判官！
“内应呢？钱万金说的内应！广州的士绅呢！”
他猛的回头，一把揪住舵手的衣领，眼睛通红。
“他们为什么还不动手！人呢！”
舵手吓得魂都没了，一个字也说不出。
“完了。。。”
汪直松开手，踉跄后退。
一屁股瘫在地上。
眼神空了。
他懂了。
什么狗屁天赐良机。
什么送上门的肥肉。
从头到尾，他竟然就是个被耍的猴！
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大明太子，用假情报，假承诺，就把他这个东海霸主骗进了死地！
“啊——！”
羞辱和愤怒，让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
“传令！全军突围！冲散他们！”
他从地上一蹦而起，抽出佩刀，指着远处的铁墙战线，声嘶力竭的吼。
“分散！别挤在一起！从两边冲！拼了！”
晚了。
太晚了。
五百艘船，没了指挥，没了阵型，彻底乱套。
前面的想掉头，后面的想往前。
中间的全撞在了一起。
汪直的命令，屁用没有。
只让场面更乱。
你撞我，我撞你。
他的吼声，被一轮又一轮的炮火吞没。
绝望里，汪直看到了唯一的希望。
他的座驾，号称不沉之舰的八幡丸。
几发流弹砸在船壳上。
那包着铁皮的厚重船壳，只冒出几点火星，留下浅浅的白印。
屁事没有。
“哈哈。。。哈哈哈哈！”
汪直看着那几道白印，癫狂的笑。
“看见没！我的八幡丸，打不沉！无敌的！”
“我还在，就输不了！”
“跟着我，冲出去！杀光他们！”
他的笑声，让周围绝望的亲卫，又生出一点点不切实际的勇气。
可是在靖海舰队的旗舰上，一个军官也发现了问题。
“殿下。”
陈安澜放下望远镜，面色沉重。
“汪直那艘贼船太硬，是仿造佛郎机人的盖伦船，加了铁甲，咱们的实心弹。。。怕是打不穿！”
朱见济的眼，一直盯着那艘在炮火里纹丝不动的八幡丸。
他脸上一点波澜都没有。
一切都在他算计之内。
“打不穿？”
他问。
那语气冰冷刺骨。
“是吗？”
他转过身，对传令官下令。
一个让所有人摸不着头脑的命令。
“传令，无畏号，定远号，镇远号三艘主力舰，主炮台。。。”
“换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