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赵德全,太祖嫡孙,自幼聪慧,文武兼修,先帝在时也曾领军征战,立下过汗马功劳!
就因为他太过优秀,不愿受门阀掣肘,若非这一步之差,今日坐在那龙椅上的,未必不是他!
就算屈居王位,他也自问兢兢业业治理封地,安抚流民,兴修水利,汉阳在他治下,比许多州府都要富庶安宁。
他训练死士,何尝不是存了一份在朝廷腐朽、天下动荡时,能有力挽狂澜、廓清寰宇的野望?
可他的好皇兄,眼里只有猜忌,只有对皇权的病态执着!
看不到门阀蛀空国本,看不到百姓哀鸿遍野,只看到他这个皇弟“可能”的威胁!
简直是本末倒置,因小失大!
“既然你不仁,休怪我不义!”赵德全握紧了栏杆,“这江山,这百姓,不能再交给你和那些蛀虫祸害下去了!”
人每次想做某件事,都会给自己找一个理由。
天灾给了汉阳王最好的借口,也点燃了最后的导火索。
江北水患继以蝗灾,朝廷赈济不力,饿殍载道,易子而食的惨剧时有传闻,民心怨愤已达顶点。
他麾下的谋士抓住时机,精心炮制了“天道示警,奸佞惑主,王爷靖难,拯民水火”的口号。
这口号并非全然虚伪,至少,他对夏景帝和其身边那些门阀代言人的愤恨是真的,对民生疾苦的忧虑也是真的。
起兵那一刻,看着麾下将士激昂的面孔,听着“靖难讨逆,拯民水火”的震天呼喊,赵德全心中涌起一股久违的豪情。
他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成则九五至尊,败则身死族灭。
但与其坐以待毙,被夏景帝一点点勒死,不如奋起一搏!
战争初期是顺利的。
准备多年的私兵死士锐不可当,对朝廷积怨已久的地方官员和守军或降或逃,江南大片土地迅速易帜。
他与夏景帝隔江对峙,形成了表面上的均势。
但赵德全很快发现,事情远非想象中简单,打仗就是打钱粮。
他的积累在庞大的战争消耗面前迅速见底。
原本指望能获得部分门阀的暗中支持,可那些老狐狸们大多观望,给的援助杯水车薪,还附加各种条件。
军队扩充后良莠不齐,军纪问题开始凸显,劫掠扰民时有发生,与他“拯黎庶”的口号渐行渐远。
更要命的是,夏景帝稳住阵脚后,朝廷军队的抵抗变得顽强起来,战事陷入胶着,每日都在吞噬着他本就不厚的家底。
“王爷,前线粮草只够半月之用,江南漕路被朝廷水师严密封锁,我们暗中采购粮秣的几条渠道,近期也接连受损,像是……被人刻意针对了。”
心腹谋士的汇报,让赵德全眉头紧锁。
“查!是朝廷鹰犬,还是那些首鼠两端的门阀暗中作梗?”赵德全沉声道。
他隐约感觉到,除了明面上的朝廷大军,还有一股暗流在与他作对,精准地打击他的补给线,削弱他的战争潜力。
汉阳王并不知道,喻万春的云川号正在阻击汉阳王。
云川号利用炒作粮食的价格,来阻止汉阳王的推进。
汉阳王走到观星台边缘,望向西南方向。
那里是巴蜀,天府之国,物产丰饶,也是重要的税赋和兵源之地。
若能取得巴蜀,或至少与其建立稳固的商贸联系,获取物资,他的局面将大大改善。
“派人去蜀中,看看能否建立一条稳定的物资通道。记住,要隐秘,莫要让朝廷察觉。”赵德全吩咐道。
乱世之中,任何一点资源都值得争取,哪怕是商贾。
夜风吹散了几分心中的躁郁,这条路,比他预想的更难走。
夏景帝在龙椅上不好过,他在这“靖难”的旗帜下,又何尝不是如履薄冰?
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他只能向前,不停地向前,用更多的胜利和地盘,来维系这脆弱的平衡,直到……彻底推翻那个坐在他对面的皇兄,或者,被对方碾碎。
大江,这条横贯大夏的巨龙,如今成了一道泾渭分明界河。
北岸,朝廷的龙旗在连绵的营寨、加固的城垣上飘扬;南岸,汉阳王“靖难拯民”的大纛同样矗立在险要之处,与南岸遥相对峙。
宽阔的江面上,往日的帆影渔歌早已绝迹,只有双方巡逻的快艇如警惕的水黾般来回梭巡,偶尔爆发的小规模接舷战,激起短暂而惨烈的浪花后,便迅速被浑浊的江水吞没,只留下几片破碎的船板随波逐流。
汉阳王起兵之初的那股锐气,如同夏日暴雨后的山洪,来势汹汹,冲垮了几处疏于防备的城池关隘后,便在朝廷逐渐收拢的防线和长江天堑面前,不得不放缓了脚步。
战争的形态,从疾风骤雨般的突进,转入了令人窒息的对峙与消耗。
北岸,夏景帝钦命的平叛大将军宇文护,稳坐中军帐。
他出身将门,并非门阀核心,却深谙守成之道。
皇帝既要他平叛,又暗中提防他坐大,更对后方那些心思各异的门阀充满不信任。
宇文护的策略因此极为谨慎:依托大江及沿岸早已经营多年的坚固据点,构建多层次防御体系,水陆协同,不求速胜,但求不败。
他经验丰富耐心地消耗着叛军的锐气和物资。
朝廷从大后方艰难调集来的粮秣军械,通过尚能控制的水路和驿道,源源不断地输往前线,支撑着这条漫长的防线。
他知道,皇帝在等待,等待门阀们明确站队,或者,等待一个一击制胜的契机。
南岸,汉阳王赵德全的眉头一日紧过一日。
初期攻城略地的兴奋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日益沉重的压力。
地盘扩大了,但需要分兵把守的城池关卡也多了;军队数量膨胀了,但粮草补给、军饷器械的缺口却像无底洞般越撕越大。
“准备还是不够充分。”王锷,作为曾经的“镇北军”节度使,王锷不知道为何汉阳王为何突然就反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这军事还需仰仗王将军吗,后勤你不用多虑。”公孙明开口半是夸奖半是警告道。
现今江南的漕运被汉阳方面的水师牢牢扼住,但从其他方向获取物资的渠道,总受到各种不明势力的干扰和截杀,效率低下且代价高昂。
更让汉阳王心烦的是,军中开始出现厌战和劫掠扰民的苗头,这与他起兵时“拯黎庶”的口号背道而驰,也动摇了部分民心。
不过汉阳王并不在乎,他还有杀手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