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室深藏在香云谷地下,并非寻常意义上的牢狱。
四壁并非冰冷石墙,而是某种温润却坚不可摧的灵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清冷凝神的异香,丝丝缕缕,无孔不入,专门克制躁动妖元和狂乱心神。
计书宝被重重禁制锁链捆缚在一座中央的法阵上,那些锁链上刻满了符文,微微发光,不仅封禁了他周身大穴,更不断汲取着他体内残存的力量,让他如同离水之鱼,虚弱不堪。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彻底的昏迷中悠悠转醒。
首先感受到的是无边无际的虚弱和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像拉扯着千钧重物。
识海里更是针扎般的刺痛,那是过度爆发和强行被压制后的反噬。
“老祖…老祖您还在吗?”计书宝在心中惶急地呼唤,声音都在发颤。
最后的记忆碎片混乱而狂野,他只记得自己差点失控,然后后颈一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哼…还没彻底魂飞魄散…”玄冥老祖的声音响起,却虚弱得好似风中残烛,透着一股劫后余生的后怕。
“小子…你真是…真是能惹祸啊!差点把咱爷俩都玩死!”
听到老祖还在,计书宝稍稍心安,但立刻又被巨大的恐惧淹没:“我们这是在哪?香云谷主她…”
“禁室!那娘们亲自下的令!”玄冥老祖没好气地道,“老祖我拼着最后一点魂力隐匿,才没被她那缕探查的神识彻底揪出来!好险!好险!”
计书宝内心一片冰凉。完了,到底还是暴露了,落到了深不可测的香云谷主手里。
“老祖,我那是怎么回事?我怎么突然就…”他回想起之前身体不受控制的变化,那股野蛮、强横、摧毁一切理智的力量,既让他恐惧,又隐隐有一丝战栗的渴望。
“是万兽秘境的那道本源妖力!”玄冥老祖语气凝重。
“平时它蛰伏不动,老祖我也只当是场造化,让你根基更厚。
没想到被那谷主的威压和满屋子极品香料一激,特别是那‘百花血髓’…它竟自行暴走了!”
“那…那我现在…”计书宝感受着身体的空虚,那股力量似乎又沉睡了。
“暂时被那娘们一指封住了。但她手法奇特,并非彻底根除,更像是…暂时抚平。”玄冥老祖沉吟道,“这女人比老祖我想的还厉害,手段也更诡异。她似乎对你…很感兴趣。”
“感兴趣?”计书宝苦笑,“是感兴趣怎么切片研究吧?”
就在这时,禁室的门无声无息地滑开了。
一股清冷馥郁的香气率先弥漫进来,随即,一道雍容华美的身影缓步走入。
正是香云谷主。
她换了一身更为简约的素白长裙,乌发随意挽起,少了几分大殿时的威严,多了几分探究的随意。但那双清冷明澈的眼眸,落在计书宝身上时,带来的压力却丝毫未减。
她手中托着一个白玉香盘,上面寥寥几样东西:一个古朴的香炉,正袅袅升起淡青色烟雾,正是禁室内凝神香的源头;还有几个小巧的玉瓶,以及几枚闪烁着灵光的针。
计书宝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身体本能地绷紧,锁链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香云谷主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直视他丹田深处那沉寂的妖力本源。
“醒了?”她的声音平静无波,“感觉如何?那强行激发血脉,又遭反噬的滋味,不好受吧。”
计书宝抿紧嘴唇,不敢回答,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香云谷主并不在意他的沉默,她将香盘放在一旁,纤指拿起一枚细长的灵针。那针尖闪烁着幽蓝光芒,一看便知不是凡物。
“你体内的力量很奇特,人族真元为基,却融入了极为精纯古老的妖力,甚至还有一丝…我也未曾见过的荒古气息。”
她一边缓缓说着,一边将灵针靠近计书宝的手臂,“本座很好奇,它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针尖刺入皮肤,带来一丝冰凉的刺痛。
计书宝咬紧牙关,不敢动弹。
那灵针并未抽取血液,反而像是某种感应器,针身上的幽蓝光芒开始缓缓流转,变幻出各种复杂的细微光斑。
香云谷主凝神观察着光芒的变化,秀眉再次微微蹙起:“果然…并非后天植入或修炼邪功所得,更像是…先天融合?但这怎么可能…”
她放下灵针,又拿起另一个玉瓶,拔开塞子,一股极其淡雅、却让人神魂一清的香气溢出。她将瓶口凑近计书宝鼻下。
“嗅一下。”
计书宝下意识地吸了一缕,顿觉识海中的刺痛都减轻了不少,心神一片宁静。但与此同时,丹田深处那沉寂的妖力,却像是被这宁神香气刺激,微微躁动了一下,虽然微弱,却清晰无比!
香云谷主美眸瞬间亮起锐利的光芒:“果然!对定魂香有反应,但非排斥,而是…共鸣?甚至…渴望吞噬?”
她的兴趣愈发浓厚了。
接下来的时间,对计书宝而言简直是场漫长而诡异的折磨。
香云谷主如同一个最高明的炼香师,又像一个最苛刻的研究者,不断用各种奇特的香氛、灵针、甚至是以真元直接探查,测试着他体内那本源妖力的反应。
有时是令人躁狂的异香,引得那妖力蠢蠢欲动,计书宝不得不拼命压制才不至于再次失态;有时是冰冷彻骨的寒香,冻得他几乎血液凝固,那妖力也变得懒洋洋;更多的是各种宁神、安魂、惑心、激荡气血的香气,每一种都让那妖力产生不同的细微反应。
计书宝浑身大汗淋漓,时而燥热难当,时而冰冷刺骨,精神在极度紧张和被迫放松之间来回切换,几乎要崩溃。
玄冥老祖在他识海里大气不敢出,只是不断提醒:“撑住!小子!她在摸你的底!千万别再失控!顺着她,但守住心神!”
香云谷主全程面无表情,只是专注地记录和分析着每一次反应。她眼中的惊疑和兴趣越来越浓。
终于,她停下了所有动作。
禁室内只剩下那凝神香依旧袅袅。
她看着几乎虚脱的计书宝,缓缓开口,说出了结论:
“非人非妖,亦人亦妖。上古遗泽,凶蛮潜藏。你这状态,倒像古籍中记载的,那些意外融合了远古强大兽族本源而未死的幸运儿…或者说,不幸者。”
她顿了顿,红唇微启,吐出一个词:
“或许,称你为——‘兽人’,更为贴切。”
计书宝猛地抬头,眼中充满震惊和茫然。兽人?
香云谷主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非是半妖那般简单。半妖多是血脉遗传,而你…更像是被强行改造,却奇迹般达成了平衡的…完美造物。虽然这平衡,很脆弱。”
她目光落在计书宝身上,那眼神不再是看一个敌人或者探子,更像是在审视一件稀世难求的…材料。
“你这具身体,你这股力量,对香云谷而言,或许是无价之宝。”她语气中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火热,“以凶兽之本源,炼旷世之奇香…祖师未能走通的路,或许…”
她话未说尽,但计书宝和玄冥老祖都听懂了!
她要把计书宝当成炼香的原材料!或者说,研究如何控制、利用他那股力量的实验品!
计书宝瞬间如坠冰窟!
而玄冥老祖却在他识海里猛地尖叫起来,这次不是恐惧,而是极度的、疯狂的兴奋!
“机缘!小子!天大的机缘!老祖我明白了!她不是要杀你!她是想研究你,甚至可能…培养你!香云谷的传承核心就是炼香御万法!她们有无数秘法可以调和力量、稳固根基、甚至激发潜能!”
“快!答应她!无论她说什么都先答应!活下去!让她帮你炼化那小兽人!这是控制那力量的唯一机会!也是老祖我恢复魂力的希望!快!”
计书宝被老祖的狂吼震得发懵,但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
就在香云谷主等待他的反应,思考着下一步该如何处置这个“珍稀样本”时。
计书宝挣扎着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声音干涩嘶哑,却带着一丝刻意流露出的脆弱和茫然,仿佛被说中了最深的心事:
“谷主…明鉴…我…我控制不住它…救…救我…”
他眼中适时地流露出痛苦与哀求,将一个意外获得力量却深受其害的迷茫少年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香云谷主看着他这副模样,美眸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她伸出手,指尖再次萦绕起那青色的安神香雾,轻轻点在他的眉心。
清凉之意涌入,安抚着他躁动不安的心神。
“控制不住么?”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无妨。”
“本座,或许可以帮你‘炼化’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