镖队一路晓行夜宿,避开山路匪患与连日阴雨,第四日傍晚终于踏入府城。巍峨的城门下,青石板路宽阔平整,两旁商铺鳞次栉比,叫卖声、车马声交织成一片繁华,比县城热闹了数倍。林阳掀开车帘,眼中满是新奇,指尖却悄悄攥紧——这里是府试的考场,藏着无数学子的功名期盼,也藏着他的前路。
沈砚骑着马走在前方,目光扫过街边客栈的价牌,眉头渐渐蹙起。进城前他已打听清楚,府试期间学子云集,客栈价格暴涨,一间普通客房单日就要五十文,若算上考前备考、考后等放榜的半个月,总资费得几两银子往上,对林阳来说实在是笔巨款。
“先找家便宜客栈歇一晚,明日再寻长租的院子。”沈砚勒住马缰,带着林阳找了家最简陋的小客栈,凑活住了一夜。
次日一早,两人吃过粗茶淡饭便出门寻房。他们专挑远离闹市的僻静胡同,挨家挨户打听出租的小院。府城寸土寸金,半个月的租金大多要七八钱银子,要么就是院落狭小阴暗,连摆书桌的地方都没有,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合适的,房东见是赶考学子,直接抬价到一两银子,丝毫不让步。
“再找找,总能遇到合适的。”沈砚见林阳有些泄气,拍了拍他的肩,“府试要考三天,加上前后准备和等放榜,确实要半个月,住得舒心才能安心应考,咱们不着急。”
两人又走了一个多时辰,转到城南一条“竹影巷”的胡同。巷子里静悄悄的,两旁栽着翠竹,空气清新。尽头处贴着一张租帖,上面写着“小院出租,家具齐全,半月七钱银子”。
沈砚上前叩门,开门的是位白发老者,儿女都在外地做生意,小院空着也是浪费。老者见沈砚沉稳可靠,林阳文质彬彬,便热情地领着他们进屋查看。
小院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进门是小天井,种着两株月季,花瓣上还沾着晨露;正屋两间,西厢房一间,还有个小厨房,桌椅、床榻、灶台一应俱全。正屋窗边正好能摆下书桌,抬头就是天井里的绿意,清静又敞亮,最适合读书备考。
“老人家,七钱银子能不能再少些?”沈砚试着还价,他知道林阳的束修和备考资费都靠晚娘绣活支撑,能省则省。
老者捻了捻胡须,笑道:“看你们是本分人,又是赶考的学子,就六钱银子吧,不能再少了。”
六钱银子虽不算少,却比客栈便宜了近一半,还能自己做饭节省开支,林阳连忙点头:“合适!我们租了!”
沈砚当场付了银子,立下租契。老者笑着把钥匙交给他们:“院里的东西随意用,我每月过来看看就行。你们安心备考,盼着你能考个好功名,给咱们这竹影巷添光。”
收拾妥当已是午后,沈砚去街上采买生活用品,米、面、油盐、新鲜蔬菜买了满满一筐,又特意给林阳添了些上好的徽墨和泾县宣纸——府试阅卷看重卷面,好的笔墨能加分不少。林阳则把书箧里的经义、策论稿、历年真题一一摆放在书桌,满满当当堆了半桌,都是他从县城带来的宝贝,还有欧先生临行前塞给他的几本私藏注疏。
“往后我给你做饭,你专心温书。”沈砚系上围裙走进厨房,军营里练出的手艺不算精湛,却也火候到家,炒出来的青菜脆嫩,炖的豆腐汤鲜香。林阳坐在书桌前,看着沈砚忙碌的身影,鼻尖萦绕着饭菜香与墨香,心中满是踏实。
接下来的日子,小院里的作息规律得像时钟。每日天不亮,林阳便起身诵读经义,声音清亮,伴着天井里的鸟鸣;上午沉心研读真题,揣摩出题思路,把不懂的地方一一标注;午后要么翻看注疏查漏补缺,要么闭目凝神梳理知识脉络;晚上则挑灯默写策论,写完后反复修改,直到满意为止。
沈砚处理完镖局的交割事务,便一心陪着林阳备考。他话不多,却把一切都打理得妥帖:每日变着花样做营养餐,怕林阳熬夜伤神,每晚都炖一碗莲子粥;见小院里蚊虫渐多,便去街上买了艾草回来熏;偶尔林阳读书累了,他便拉着他在巷子里散散步,讲些镖局走南闯北的趣闻,帮他放松心情。
林阳也没辜负这份照料,每日埋首书斋,不敢有丝毫懈怠。他知道府试比县试难上数倍,报考的学子来自府属各县,不乏天资聪颖、早入书院的佼佼者,他启蒙晚、见识浅,唯有靠加倍努力弥补。遇到经义上的困惑,他便记在纸上,等沈砚空闲时,便缠着他讲各地的民生实务——漕运如何运作、农田如何灌溉、官吏如何断案,这些鲜活的见闻,都成了他策论里的宝贵素材。
日子一天天过去,竹影巷的月季开得愈发艳丽,府试的脚步也越来越近。林阳的眉宇间少了几分青涩,多了几分沉稳,笔下的策论也愈发有筋骨。沈砚看着他日渐笃定的模样,心中也多了几分底气,只是每日去府衙附近打听消息,生怕错过考试细则的变动。
考前最后一日,林阳没有再熬夜,吃过晚饭便早早歇息。沈砚在他房间点了安神的香,又检查了一遍考篮:笔墨纸砚、素色考服、提神的薄荷叶、充饥的麦饼,一样都没落下。
“别紧张,就当是在县城的书斋里做题。”沈砚拍了拍林阳的肩。
林阳点点头,眼中虽有紧张,却更多是跃跃欲试:“沈大哥,我准备好了。”
夜色渐深,竹影巷静悄悄的,只有小院里的一盏油灯还亮着,映着书桌上整齐的笔墨纸砚,也映着一个学子即将奔赴考场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