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林墨的闹钟还没响,苏晚已经在房车外装三脚架了。“莫高窟的晨光七点零三分最斜,刚好能照到第96窟的大佛肩膀。”她看着手机上的日出时间,“再晚十分钟,阳光就太烈了,会在壁画上留下光斑。”
林墨揉着眼睛递过笔记本,上面画着个简易的时间表:“6:00 出发,6:30 到窟区,7:00 等晨光,7:03 开拍。”苏晚笑着在“7:03”旁边画了个相机:“精确到分,不愧是你。”
她们踩着晨露往窟区走,手电筒的光柱在沙地上晃出长长的影子。“去年有个摄影师,为了拍晨光里的飞天,在窟外蹲了整整一周。”苏晚压低声音说,“每天的太阳角度都不一样,差一点,光线就落不到壁画的飘带上。”林墨赶紧记在本子上:“光线角度比相机参数更重要,就像画画时,光源错了,阴影就全不对。”
到第96窟外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苏晚调试着相机,林墨则在速写本上勾勒大佛的轮廓。“你看,佛脚边的台阶有七级,”苏晚指着窟内,“晨光会一级级爬上来,七点零三分刚好爬到第三级,照在佛的左手腕上。”她突然掏出块红布,“等下光线到了,我用这个挡一下旁边的反光,不然壁画会过曝。”
林墨看着红布在晨光里飘动,像朵突然绽开的花。“为什么非要拍晨光里的佛?”她问。苏晚调整着快门速度:“因为古人画佛时,肯定看过同样的光。你想,一千多年前,画工们在窟里作画,靠的就是天窗透进来的自然光,晨光斜斜地照在壁画上,他们的笔触都跟着光线走。”
七点零一分,第一缕光从窟顶的天窗溜进来,在地上投下细瘦的光斑。七点零二分,光斑慢慢爬向佛脚,把台阶的边缘染成金色。七点零三分,光线刚好落在大佛的左手腕,壁画上的佛珠突然像活了一样,每颗珠子都闪着光。“就是现在!”苏晚按下快门,相机发出轻微的“咔嚓”声,像在和千年前的画工打招呼。
林墨赶紧低头画,笔尖在纸上飞快地动——光线里的浮尘、佛衣褶皱上的光晕、甚至苏晚红布的影子,都被她塞进画里。“你看佛的袖口,”她推了推苏晚,“光线把颜色照得更深了,像有真的丝绸在动。”
太阳慢慢升高,光线变得越来越硬。苏晚收起相机,看着屏幕上的照片:“晨光里的佛,带着点温柔,不像中午那么威严。”林墨翻到速写本的前一页,是昨天正午画的佛,线条硬朗,阴影浓重。“像两个人,”她笑着说,“早上的佛刚醒,中午的佛在上班。”
她们顺着窟区往前走,苏晚的相机里存满了不同时刻的壁画。“第259窟的禅定佛,八点十五分的光最妙,能让佛的嘴角刚好有道阴影,像在笑。”她翻着照片给林墨看,“但得赶在游客来之前,不然镜头里全是人。”林墨在笔记本上记下:“259窟,禅定佛,晨光8:15,忌喧哗。”
中午在窟区的树荫下休息,苏晚突然说:“其实晨光和人一样,每天都在变。”她指着远处的沙丘,“冬天太阳升得晚,角度也低,照进窟里的光会更柔和;夏天的晨光烈,能把壁画上的颜色照得像要流下来。”林墨想起自己画过的四季星空,每个季节的星星位置都不同,原来光线也有四季的脾气。
临走时,她们又去了第96窟。阳光已经爬到佛的肩膀,比晨光里的更亮,却少了那份刚刚好的温柔。“就像握沙子,”苏晚把相机放进包里,“抓得太用力会漏,得刚好在晨光爬到第三级台阶时按下快门,多一分少一秒都不行。”
林墨在笔记本的最后写道:“甘肃石窟的晨光,是时间写的诗,每一分每一秒,都藏着千年前的秘密。而我们能做的,就是带着敬畏心,等那束光,拍那张照,记那段时光。”她把本子合上时,听见苏晚正在给相机换电池,嘴里念叨着:“明天去第158窟,听说那里的晨光会在佛的眼睛里留个光斑,像在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