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风裹着寒气,从军区宿舍的窗缝钻进来,吹得台灯的光晕微微晃动。顾长风走后,许诺坐在床边,看着空荡荡的椅子,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床单上的补丁——那是上次她染布时不小心蹭到染料,顾长风连夜缝补的,针脚歪歪扭扭,却透着认真,现在看来,却只剩刺眼。
桌上的搪瓷杯还摆着两个,一个印着咸鱼,一个印着五角星,杯底还沉着没喝完的绿豆汤,早已凉透,像两人之间的温度。许诺深吸一口气,起身开始收拾东西——几件换洗衣物、没绣完的咸鱼布片、还有那个系统留下的咸鱼眼罩,一一叠进帆布包里,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走出军区宿舍时,天刚蒙蒙亮,晨雾裹着操场的草腥味,贴在脸上凉丝丝的。路上偶尔遇到早起训练的战士,见了她会愣一下,下意识地问好,许诺却只是点头,脚步没停,径直往服装厂的方向走。
服装厂的小屋还保持着她之前住的样子,墙角堆着几卷染好的布,窗边摆着台旧缝纫机,机头上还放着半块没吃完的糖糕——那是顾长风上次带来的,她没舍得吃,现在糖纸都泛了潮。许诺把帆布包放在床上,伸手擦了擦缝纫机上的灰,指尖触到冰冷的金属,突然红了眼眶。
“许姐,你怎么回来了?”
小徒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手里拿着个刚煮好的红薯,见许诺在收拾东西,一脸疑惑,“你不是跟顾大哥住在一起吗?怎么搬回小屋了?”
许诺转过身,赶紧擦了擦眼角,勉强笑了笑:“厂里最近忙,住这儿方便,省得来回跑。”这话编得生硬,连小徒弟都听出了不对劲,却没敢多问,只是把红薯递过来:“刚从食堂买的,热乎,你吃点。”
顾长风回到宿舍时,已经是上午九点。推开房门,空荡荡的床位撞进眼里——床单叠得整整齐齐,枕头上没了熟悉的发丝,连桌上的咸鱼搪瓷杯都不见了,只剩下那个印着五角星的杯子,孤零零地摆在那儿,像个被遗弃的孩子。
他走过去,手指抚过空床位的床单,还残留着点淡淡的染布香,那是许诺身上独有的味道,现在却在一点点消散。床底的角落,还掉着一根她常用的绣花针,针尖闪着微光,像是在无声地控诉。
“顾团长,您找许同志啊?”
门口传来小李的声音,手里拿着份染布订单,“许同志今早搬回服装厂小屋了,说是厂里忙,住那儿方便。”
顾长风的身体僵了一下,手指攥得发白,却只是点了点头:“知道了,订单放这儿吧。”小李看着他的样子,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敢,放下订单就悄悄退了出去,屋里又只剩他一个人,连空气都透着压抑。
下午,顾长风去服装厂送订单,远远就看见许诺蹲在染锅旁,手里拿着木勺搅动艾草汁,浅绿的蒸汽裹着她的身影,却像隔了层无形的膜,让他不敢靠近。老张师傅蹲在旁边,手里拿着根烟,却没点燃,见了顾长风,只是叹了口气,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别过去。
“顾大哥,你来了?”小徒弟跑过来,手里拿着刚绣好的咸鱼布片,“许姐不让我跟你说话,说怕打扰你……”话没说完,就被许诺的眼神制止了,小徒弟吐了吐舌头,赶紧跑开。
顾长风站在原地,看着许诺的背影,她的动作依旧熟练,却没了之前的笑意,搅动染汁的手甚至带着点僵硬。他张了张嘴,想说“我错了”,想说“我们谈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上次争吵的画面还在眼前,那些伤人的话像根刺,扎在两人之间,拔不掉,也绕不开。
“顾团长,要不你跟许丫头好好说说?”老张师傅走过来,把没点燃的烟揣回兜里,“两口子哪有不吵架的?别冷战,伤感情。”
顾长风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她不想见我,我说什么都没用。”他看着染锅里翻滚的艾草汁,想起之前两人一起煮染汁的日子,许诺会把染汁蹭到他脸上,他会故意把染布的水溅到她身上,笑声能盖过染锅的咕嘟声,现在却只剩沉默,连风吹过槐树叶的沙沙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晚上,许诺坐在小屋的窗边,看着外面的月光。月光透过窗户,落在床上的帆布包上,包里的咸鱼眼罩露出来一角,浅灰色的布料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她伸手摸了摸眼罩,想起系统解绑时的话,心里一阵发酸——系统说她找到了核心精神寄托,可现在,这份寄托,却因为三观的差异,变得摇摇欲坠。
顾长风则坐在军区宿舍的桌前,手里拿着那张没送出去的银镯子,红绳系得紧紧的,却没机会戴在许诺的手腕上。桌上的订单还摊着,上面“儿童款扎染200件”的字样格外清晰,那是他之前跟许诺一起商量的,现在却只剩他一个人看着,连下笔的力气都没有。
两人隔着不到一公里的距离,却像隔了万水千山。同一个夜空下,一个在小屋望着月光发呆,一个在宿舍对着银镯子沉默,没有争吵,没有沟通,只有沉默像潮水,一点点淹没彼此。
许诺默默地把没绣完的咸鱼布片放在缝纫机上,顾长风默默地把银镯子放回抽屉,两人都知道,冷战开始了。这道无形的墙,不仅隔了军区和服装厂的距离,更隔了两颗想靠近却又不敢靠近的心,像晨雾里的影子,看得见,却摸不着,只能在沉默里,任由感情一点点消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