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风刚踏进军区档案室,就闻到一股旧纸张的霉味。窗玻璃蒙着层灰,阳光透进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斑。
“顾团长,你可算来了。”档案架旁的老张直起身,手里攥着个牛皮纸袋,脸上的神情比平时严肃得多,“这东西,得当面给你看。”
顾长风走过去,目光先落在老张手里的纸袋上,再扫过桌上摊开的几张纸——最上面是张照片,黑白的,边缘已经发脆。
“是袖扣的线索?”他开口,声音比早上训练时沉些。上次季渊在会议室掉落那枚银质袖扣,他让老张送去技术科,本以为只是普通饰品,没成想会查出东西。
老张点点头,把牛皮纸袋递过来:“技术科在袖扣内侧发现了个徽记,刻得特别浅,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我们比对了近三十年的档案,终于对上了。”
顾长风接过纸袋,指尖碰到粗糙的纸壳,打开时,里面躺着那枚熟悉的袖扣。银质的表面泛着冷光,他用指尖捏起来,对着光转了转——果然,在靠近扣针的地方,有个极小的“季”字徽记,线条是老式的缠枝纹,看着有些年头了。
“‘季’字徽记?”他皱起眉,“哪个季家?”
“你先看这个。”老张把桌上的照片推过来,“这是二十年前的档案照片,上面是季家的人。中间那个,是季家老爷子季鸿远,旁边那个半大的孩子,是他最小的儿子,季明宇。”
顾长风的目光落在照片上。季鸿远的脸看着有些眼熟,像是在哪本旧报纸上见过。旁边的季明宇不过十岁左右,穿着小西装,站得笔直,眼神却透着股与年龄不符的冷劲——那眼神,让他心里猛地一跳。
“季鸿远……”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突然想起父亲顾建军以前提过的旧事,“是不是当年因为走私军火被抓的那个企业家?”
“就是他。”老张往椅子上坐了坐,拿起桌上的搪瓷缸喝了口水,语气沉了下来,“二十年前,季鸿远靠着走私军火发家,手里还沾了两条人命。当时负责这个案子的,就是你父亲顾建军同志。”
顾长风捏着袖扣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他想起小时候,父亲总在书房里待着,有时候会对着一张旧照片叹气。他问过父亲怎么了,父亲只说“办了该办的事,却也毁了一个家”,那时候他不懂,现在终于明白了。
“季家后来怎么样了?”他追问,目光没离开照片上的季明宇。
“季鸿远被判了死刑,家产全被查封。他的老婆受不了打击,第二年就病死了。”老张翻了翻桌上的档案,声音压得更低,“当时档案里写着,季家的几个孩子,除了已经成年的两个儿子被判刑,最小的季明宇在逃的时候,遇到了车祸,尸体没找到,但按规定,算成了‘死亡’。”
“死亡?”顾长风抬眼,眼神里带着质疑,“那季渊……”
“季渊就是季明宇。”老张的话像颗石子,砸在顾长风心里,“我们比对了季明宇小时候的照片和季渊现在的资料, facial特征完全吻合。他这些年一直在国外,改了名字,还伪造了身份,半年前才以‘海外技术顾问’的身份回国,进了和咱们军区有合作的那家公司。”
顾长风把袖扣放回纸袋里,指尖有些发凉。他想起第一次见季渊时的场景——季渊穿着得体的西装,笑起来温文尔雅,看向他的眼神却总带着点说不清的敌意。当时他以为只是商业上的竞争,现在才明白,那敌意根本不是针对工作,是冲着他这个人,冲着顾家来的。
“他为什么现在才回来?”顾长风问,声音里带着点压抑的沉。
“我们查了他的行踪,这几年他一直在攒实力。”老张拿出另一份文件,“他在国外搞了几个科技公司,还和一些灰色地带的人有联系。这次回来,表面上是和军区合作,其实是冲着你来的——或者说,是冲着你父亲当年办的案子来的。”
顾长风的目光落在文件上,上面写着季渊这些年的活动轨迹,密密麻麻的,像一张织好的网。他突然想起之前的图纸失窃案——当时所有线索都指向外部人员,现在看来,说不定就是季渊搞的鬼,目的就是想让他在军区出丑,让顾家蒙羞。
“我父亲知道吗?”他问。顾建军去年退了休,回了老家,平时很少打电话,他没跟父亲提过季渊的事。
“我们还没通知老首长。”老张摇摇头,“想着先跟你说,再做决定。老首长当年办这个案子,心里也不好受。季家虽然犯了错,但毕竟家破人亡,他总觉得对不住那个没找到尸体的季明宇。”
顾长风没说话,手指在文件上轻轻划着。他想起父亲退休前跟他说的话:“做这行,既要对得起肩上的责任,也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有时候你办了对的事,却不一定能得到所有人的理解,甚至会招来仇恨。”那时候他没放在心上,现在才知道,父亲说的仇恨,已经找上门来了。
“他之前在会议室故意掉落袖扣,是不是故意的?”顾长风突然问。他想起那天季渊离开时,看他的眼神带着点挑衅,像是笃定他查不出什么。
“很有可能。”老张点头,“他大概是觉得,就算我们发现了袖扣,也查不到他的真实身份。毕竟‘季明宇’已经‘死’了二十年,谁能想到他会改头换面回来。”
顾长风拿起桌上的黑白照片,指尖拂过季明宇的脸。照片上的孩子眼神冰冷,和现在季渊看向他时的眼神,几乎一模一样。二十年了,仇恨没被时间冲淡,反而长成了参天大树,现在要向他,向顾家,讨回“公道”。
“我知道了。”他把照片放回桌上,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沉稳,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凝重,“这件事,先别告诉其他人,尤其是许诺。”
老张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许诺之前因为图纸的事受了牵连,现在要是知道季渊的真实目的,说不定会再被卷进来。“你放心,我们会保密。那接下来怎么办?要不要控制季渊?”
“暂时不用。”顾长风摇摇头,“他现在还没露出实质性的马脚,贸然动手,只会打草惊蛇。先盯着他,看看他接下来想干什么。”
老张点点头:“行,我这就安排人盯着。有情况,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老张收拾好文件,转身走出档案室。屋里只剩下顾长风一个人,阳光慢慢移到墙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再次拿起那张黑白照片,看着上面的季明宇,又想起季渊每次见到他时的样子。温文尔雅的面具下,藏着的是二十年的仇恨。他之前以为季渊针对的是他,是他这个团长的位置,现在才明白,季渊要的,从来不止这些。
季渊恨的是顾建军当年的“铁面执法”,恨的是顾家毁了他的家,所以他回来,是要让顾家付出代价——不管是他这个现役的团长,还是已经退休的父亲,都在季渊的复仇名单上。
顾长风把照片放回档案袋里,指尖在袋口停顿了几秒。窗外的风刮过,吹动了窗台上的仙人掌,叶子晃了晃,像是在提醒他,这场恩怨,才刚刚开始。
他站起身,目光变得坚定。不管季渊想干什么,他都不会让对方得逞——不仅是为了自己,为了军区,更是为了父亲,为了那些不该被仇恨牵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