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的木屋内部比外观看起来要宽敞些许,陈设极其简单,一桌、一榻、几个蒲团,以及靠墙摆放的一排排木架,上面分门别类地晾晒着或摆放着各种奇形怪状、散发着不同气味的药材。
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复杂的药香,并不难闻,反而有种奇异的宁神效果。
白芷并未多言,只是娴熟地取出茶具,为沐星澜和叶冷轩各斟了一杯清澈见底、却散发着淡淡灵气的药茶。茶水入口微涩,回味却甘醇,一股暖流融入丹田,竟有恢复灵力、清明神识之效。
“多谢前辈。”叶冷轩放下茶杯,恭敬道谢。
沐星澜则更随意些,尝了一口,挑眉赞道:“好茶,里面加了‘静心莲’和‘三叶青芝’吧?前辈好手艺。”
白芷眼中掠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平静:“寂灭之主果然见识不凡。”她并未过多寒暄,直接切入正题,目光扫过二人,“二位一同前来,在这瘴气异变之时闯入我这陋居,想必不是为了品茶。是为了近期各地灵脉异动、怨气滋生之事吧?”
叶冷轩正色道:“前辈明鉴。不止灵脉异动,还有泣血谷上古怨魂意外苏醒、鬼哭林灵气被诡异抽干、万瘴谷有神秘傀儡师挑拨正邪关系……这一连串事件背后,似乎都隐隐指向一种超出寻常认知、极其古老且阴损的力量。晚辈怀疑,可能与上古时期的某些禁忌秘辛有关。”
沐星澜补充道:“尤其是那种能强行抽取地脉灵气,甚至人为制造怨煞的力量,与我知晓的现存任何宗门功法或阵法都迥异。风知意那家伙说您博闻强识,尤精上古之事,或许能为我们拨开迷雾。”
白芷轻轻摩挲着手中的陶杯,眼眸低垂,似在回忆久远的往事。片刻后,她缓缓抬起头,目光变得悠远而凝重:“你们遇到的,若我根据你们描述的特征推测无误,应是‘噬灵阵’的残留影响,或者说,是有人试图重现此阵。”
“噬灵阵?”沐星澜和叶冷轩异口同声。
“嗯。”白芷点头,声音沉缓,仿佛带着历史的重量,“上古时期,宗门林立,道魔纷争不断。其间,曾有一支极为特殊的邪派,名为‘噬灵宗’。他们不似寻常魔修注重自身魔功修炼,反而另辟蹊径,或者说,走上了一条极端的歧路。他们创出一种名为‘噬灵阵’的邪恶阵法,妄图通过强行汲取天地灵脉本源、乃至掠夺生灵精气魂魄的方式,来速成霸道无匹的力量,逆天而行。”
她的话语不疾不徐,却仿佛为两人揭开了一幅血腥而残酷的历史画卷。
“此阵阴毒无比,霸道绝伦。阵法所布之处,大地灵脉会被强行抽干,沦为死地;草木枯萎,生机断绝;生灵若被卷入,不仅一身修为精气会被吸尽,死前更会产生滔天怨气,成为阵法滋养的养料。古籍记载,噬灵宗鼎盛时期,凭借此阵,一度荼毒万里,所向披靡,造下无数杀孽。”
叶冷轩眉头紧锁,追问道:“如此邪阵,后来如何了?”
白芷叹了口气,“物极必反,噬灵宗的倒行逆施,终于引起了公愤。当时正道各大宗门,乃至一些不屑与其为伍的魔道势力,罕见地联合起来,历经数场惨烈至极的大战,付出巨大代价,才最终将其主力剿灭。关于噬灵阵的阵图、典籍,也大多在被毁之列。本以为此法早已彻底失传,湮灭于历史长河之中……没想到,悠悠岁月过去,竟还有残阵存世,并再次开始活动。”她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忧虑。
沐星澜紫眸中寒光一闪:“前辈,可知这噬灵阵若要完全激活,发挥其传说中的威力,需要何种苛刻条件?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此阵难道就没有克制之法吗?”
白芷赞许地看了沐星澜一眼:“问到了关键。据我年轻时游历所得,以及一些残缺得几乎无法辨认的古籍碎片记载,完整的噬灵阵威力确实堪称惊天动地,有窃取天地造化之嫌,但其布置和激活条件也极为苛刻,绝非寻常修士可为。其中最关键的一点传闻是……需要一对特殊的‘钥匙’,作为引动和掌控大阵核心的媒介,被称为‘双钥’。
“双钥?”叶冷轩若有所思。
“是的。这‘双钥’具体是何形态、由何物构成,古籍中语焉不详,只模糊提及可能与‘阴阳’、‘生死’、‘清浊’等天地本源法则相关,是噬灵宗最高度的机密之一。至于它们藏于何处,更是成谜,或许早已随着噬灵宗的覆灭而失落。”白芷解释道。
“如此说来,若找不到这‘双钥’,即便有人得到了残阵,也无法发挥其全部威力?”沐星澜问道。
“理论上是如此。”白芷肯定道。
“但二位切莫掉以轻心。即便只是残阵,其吞噬灵脉、滋生怨煞的能力亦不容小觑。如你们所见,泣血谷、鬼哭林等地异状,恐怕只是冰山一角。长此以往,若任由其发展,必会造成大片区域生灵涂炭,化为绝地,甚至可能动摇一方世界的根基。”
她顿了顿,目光在沐星澜和叶冷轩之间扫过,带着一种审视与托付的意味:“我可以帮你们留意查找我收藏的那些残卷中,是否有关于噬灵阵更详细的记载,尤其是可能的克制之法或‘双钥’的更具体线索。但我有一个条件,或者说,一个请求。”
“前辈请讲。”沐星澜爽快道,叶冷轩也凝神静听。
白芷沉默了片刻,面纱下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颤抖与希冀:“帮我找到‘还魂草’。”
“还魂草?”叶冷轩曾在璇玑阁最古老的药典中见过这个名字,旁边标注着“传说中的天阶灵草,几乎绝迹”。
“是的。”白芷眼中流露出追忆与哀伤,“此草只生长于极阴之地与纯阳之气交汇的绝险之处,吸收阴阳平衡之气而生。形如幽兰,叶分九脉,每道叶脉中心隐有天然金丝,夜间会散发微光。它蕴含磅礴生命精气与滋养神魂的本源之力,是炼制某些……起死回生类丹药的至高主材之一。我……需要它救一位故人。”
她的话语虽平静,但那份深藏的情感却让人动容。
还魂草之稀有,寻找之路必然九死一生。但沐星澜与叶冷轩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需言说的默契与坚定。
“好,我们答应你。”沐星澜代表两人应承下来,语气郑重,“若机缘巧合,遇此灵草,必为前辈取来。”
叶冷轩也躬身一礼,郑重承诺:“晚辈既已知晓,定当谨记于心,尽力寻访。”
白芷眼中似有一丝慰藉与感激闪过,她起身,走到那排满是药材的木架最深处,小心翼翼地从一个暗格中取出一本页面泛黄、边缘残破不堪,甚至用特殊丝线重新装订过的古籍。
她将古籍递给叶冷轩:“这本残卷上,侥幸保存了一些关于噬灵宗的零星记载,包括一幅简易的阵纹图谱。虽不及原阵之万一,但或可助你们辨认其力场特征。书末还附有一张残破的古老地图碎片,上面标注着噬灵宗当年势力范围内可能的重要据点,其核心标记指向……西方灵脉最为密集汇聚之地。”
叶冷轩双手小心接过古籍,仿佛捧着千钧重担。他与沐星澜一同轻轻翻阅。那绘制的阵纹繁复而诡异,线条扭曲,透着一股掠夺一切、贪婪无度的邪恶意味,看久了甚至让人心神不宁。
“多谢前辈指点迷津。”叶冷轩收好古籍,再次诚恳道谢。这份馈赠,无疑为他们指明了下一步调查的方向。
白芷微微颔首,送他们到门口,最后叮嘱道:“噬灵宗之事,牵扯甚大,背后或许隐藏着惊天的阴谋和图谋。你们二人,一个身负寂灭,一个秉持浩然,皆是世间独特的力量,此行注定凶险重重。万事……务必小心。”
离开白芷的木屋,回程的路上,沐星澜和叶冷轩都沉默了许多。噬灵宗的秘闻如同一块巨大的阴云笼罩在心头。有了相对明确的目标,却也感受到了更沉重的压力。
“上古邪派复兴……”沐星澜笑了一声,眼神却锐利如刀,“胃口倒是不小。就是不知道,这幕后之人,到底想用这噬灵阵达成什么目的。总不会是想当第二个噬灵老祖吧?”
叶冷轩沉吟道:“若真如白芷前辈所言,需要‘双钥’才能完全激活大阵,那幕后之人必定也在想方设法寻找。我们必须尽可能抢先一步,至少,要阻止他集齐钥匙,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都下意识地将“上古邪派意图复兴”当作最合理的解释,将后续的调查重心放在了寻找可能存在的噬灵宗余孽,以及探寻西方荒域上。
而在他们离开后不久,沼泽边缘一株看似寻常的、布满苔藓的枯树根部,一小块“树皮”微微动了一下,露出一只极其微小的、如同昆虫复眼般的晶体,将“沐星澜、叶冷轩拜访白芷,探寻噬灵宗秘辛,获赠古籍地图”的信息,化作一道隐秘的波动,传回了遥远而幽暗的所在。
幽谷深处,被结界笼罩的石室内,黑袍人接收到傀儡传回的信息,兜帽下发出低沉而沙哑的笑声:“噬灵宗?呵呵……这个倒是挺好用。让他们抱着那本残卷,去西方那片不毛之地慢慢探索吧……灯下黑才是最安全的。白芷……没想到你居然还知道还魂草,倒是提醒了我,这东西对我后续的计划,或许也能派上大用场……”
与此同时,焚天宗里伤势已恢复的赤燎,听着手下心腹汇报来的“沐星澜可能与上古噬灵宗有关,正在寻找激活大阵的‘双钥’”的风声,他血色的眼眸中顿时燃起兴奋而贪婪的火焰。
“噬灵宗?能吞噬天地灵脉反哺自身?哼,沐星澜,本座就说你一个女流之辈如何能有今日成就,原来是得了上古邪派的传承!也好,等你先费尽心力找到那劳什子‘双钥’,本座再出手从你手中抢过来!这等逆天之力,合该为我焚天宗所用,助我成就无上魔功,一统魔道!”
他完全没想到,这看似偶然得来的消息,同样是黑袍人通过巧妙渠道放出,目的就是让他将注意力牢牢锁定在沐星澜身上,成为一枚搅乱局势、吸引火力的棋子。
迷雾重重,每个人都自以为掌握了真相的钥匙,朝着自己认定的方向前行,却不知自己正一步步走入他人精心编织、错综复杂的迷局深处,而那把名为“还魂草”的真实钥匙,其现身之时,或许将彻底改变这场博弈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