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终南朽木的玄芝
汉武帝元鼎二年的清明,终南山的采药人蹲在腐木前,指尖轻轻摘下朵状的菌子。墨褐色的耳片卷成小碗状,背面的绒毛沾着晨露,在山风里轻轻颤动,像极了夜空中收拢的星芒。他将采来的木耳放进竹篮,与草药的清香混在一起,篮底的水渍晕开淡淡的黑痕,与耳片的深沉交融成一片静谧。
那年春天,长安爆发瘟疫,许多人便血不止,脸色苍白得像宣纸,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采药人看着陶釜里泡发的木耳,忽然想起师父临终前的话——神农尝百草时,曾在终南山发现一种,煮汁饮之可止血活血。他往釜里掺了些野山椒,熬成辛辣的耳汤分给病人。一个刚失去丈夫的妇人喝了半月后,便血的症状竟减轻了,能背着孩子去河边洗衣,皂角泡出的泡沫里,浮着没吃完的木耳碎渣。
入夏后,采药人在道观的朽木上培育木耳。菌丝在潮湿的木缝里蔓延,耳片在晨雾里长得格外肥厚,像给枯木披上了件玄色的外衣。汉武帝派来的方士见这菌子能在朽木上生长,便用丝绸换了些带回长安,据说要在皇家园林里试种——那些年迈的宗室,或许正需要这种轻身强志的灵物来调养身体。
陶瓮里的干木耳在阳光下晾晒时,采药人总爱往里面撒些草木灰。墨色的耳片裹着灰白的粉末,在干燥的空气里渐渐收紧,像压过的墨锭。他看着耳片在瓮里滚动的声响,忽然觉得这木耳像极了隐士的风骨,看似枯槁却藏着生生不息的力量,把朽木的精华都凝进了褶皱的肌理里。
二、洛阳僧舍的耳羹
北魏孝文帝太和年间的腊八,洛阳永宁寺的僧舍里飘着菌香。僧人将泡发的木耳与鸡蛋同炒,陶钵里的菜肴黑黄相间,像极了石窟壁画上的色块。年过八旬的住持夹起一筷木耳,说这是山珍里的素味,吃了能益气强志。他年轻时曾在云冈石窟修行,晚年得了,吃了三年木耳炒鸡蛋,竟能在佛前打坐终日,念珠在指间滑动的速度,比壮年僧人更匀净。
那年冬天来得格外冷,石窟的工匠们总在凿石时失手,说是夜里常做噩梦,精神萎靡得连凿子都握不稳。住持让厨僧多做些木耳菜肴给工匠们送去,泡发的木耳在热油里翻炒时,像极了壁画上的祥云。一个来自平城的石匠说,吃了木耳炒鸡蛋后,握着凿子的手不抖了,能准确刻出佛像的衣纹,精神头比只吃粟米的更足,凿子敲击石头的声响里,混着咀嚼木耳的脆响。
雨季来临时,僧舍的库房里堆满了干木耳。僧人用陶罐储存木耳,说是要给云游的僧人带去。厨僧们发现,木耳与青椒同炒最是提味,脆嫩的口感里带着微辣,能让人食欲大开。有个在藏经阁抄经的老僧,晚年视力衰退,记性也差,吃了半年木耳炒青椒后,竟能看清经卷上的小字,抄经时也少了些错漏,毛笔在纸上滑动的轨迹,比壮年时更流畅。
三、临安市集的木耳菜
宋高宗绍兴二十年的立夏,临安府的市集上飘着菜香。菜摊的老板娘正用菜刀切碎木耳,泡发的耳片在案板上弹跳,像无数颗黑色的珍珠,与旁边的青椒、鸡蛋摆在一起,色彩鲜活得像幅画。穿蓝衫的书生蹲在摊前,说要给病中的母亲买些木耳——老太太便血多日,郎中说木耳能止血,与鸡蛋同炒最是滋补。
这木耳得用温水泡发才脆。老板娘用草绳捆好木耳,指尖沾着的黑渍像刚研的墨。书生看着布袋里的木耳,忽然想起年轻时在汴京的日子,母亲总在他赶考时做木耳炒青椒,说吃了能强志健脑。那时他读书到深夜,头晕乏力,吃了这道菜后,思路竟清晰了许多,文章写得比只吃肥肉的同窗更流畅。他提着木耳往家走,忽然觉得脚步轻快了些,大概就是古人说的之效——这菌子看似不起眼,却能让人神清气爽。
菜摊的后院,竹竿上晾晒着新采的木耳,像挂了些黑色的绸带。老板娘的丈夫是个船工,常年在水上劳作得了,吃了木耳冬瓜汤后,症状竟轻了许多,船桨划得比往常更有力。他总说这木耳是水里的克星,能把体内的湿气和淤毒都清出去。有个在码头搬运的力夫,因跌打损伤肿痛不止,用木耳捣敷后,疼痛竟减轻了,红肿的脚踝能塞进草鞋了,挑担时的吆喝声,比往常更响亮。
四、扬州盐商的木耳宴
清乾隆五十年的重阳,扬州盐商的宅邸里,宴席上的木耳菜肴格外醒目。凉拌木耳脆嫩爽口,木耳炒青椒色彩鲜亮,冬瓜木耳汤清润回甘,最别致的是道木耳酿肉,将肉馅塞进耳片的褶皱里,蒸得油光发亮,与满桌的山珍海味相比,竟多了些素净的雅致。主人夹起一筷木耳炒鸡蛋,笑着对宾客说:这素物比海参更养人,尤其对咱们这些久坐的。
座中有位来自京城的官员,近来总觉得头晕乏力,便血不止,太医说他气血两虚,让多吃些滋补之物。主人便让厨子多上些木耳菜,说这菌子能补血活血,还不腻人。官员嚼着木耳炒青椒,脆嫩的口感里带着微辣,腹中的滞涩感渐渐消了,连说话的声音都洪亮了些。他看着盘里的木耳,忽然发现同桌的盐商们虽富甲一方,却少有气血淤滞的——后来才知道,他们宴席上总少不了木耳,说是能轻身,不添赘肉。
宴席散后,官员向主人讨教木耳的做法。主人让厨子演示木耳炒青椒:木耳泡发后要挤干水分,青椒得大火快炒,鸡蛋要煎得蓬松,三者搭配,色香味俱全。他指着《随息居饮食谱》说:木耳,性平味甘,归胃与大肠经,止血活血如神,炒食煮汤皆可,尤以配青椒鸡蛋为妙,清而不寒,补而不滞。官员点头称是,忽然明白这寻常菌子里藏着的智慧——浓淡相济,素荤互补,恰如处世之道。
五、沪上公馆的木耳汤
民国二十四年的霜降,上海法租界的公馆里,银锅里的冬瓜木耳汤正冒着热气。留洋归来的先生用银勺舀起一勺,木耳在汤里沉浮,像无数颗黑色的星子,与冬瓜的清白相映成趣。他吹了吹热气,忽然想起幼时在苏州老宅,祖母用陶罐炖的木耳汤——那时父亲在洋行工作,应酬多得了痔疮,吃了冬瓜木耳汤后,便血的症状竟轻了,精神也比只吃牛排的洋人更好。
这汤得少放盐才鲜。先生让厨子往汤里撒些葱花,绿色的碎末落在汤面,像春天的草芽。他想起西医的话:木耳富含胶质,能止血,还能降低胆固醇。去年体检时,医生说他有轻度贫血,建议多吃含铁的食物。他试着用木耳炒青椒、鸡蛋,偶尔炖些冬瓜木耳汤,半年后,贫血的症状轻了,精神也比往常好,看着镜里红润的脸色,忽然觉得这比任何补血药都管用。有次他请外国朋友喝汤,对方起初嫌弃这黑色的菌子,尝了之后竟赞不绝口,说比蘑菇更有韧劲。
初冬的霞飞路上,有些西餐馆开始供应木耳沙拉,说是能清肠排毒。先生尝了尝,味道与家里的木耳炒青椒相去甚远。他翻查《本草纲目》,见上面写着木耳益气不饥,轻身强志,止血活血,忽然明白这菌子不仅能调理肠胃,还能滋养气血,那些常年吃木耳的老人,很少有气血淤滞的毛病,大概就是这平和的性子在起作用。他在笔记本上写下:木耳之功,在补而不燥,清而不寒,如智者之食,看似平凡却藏着养生的至理。
六、北平饭庄的木耳菜
民国三十八年的冬至,北平八大楼的饭庄里,红木桌上的菜肴热气腾腾。掌柜的亲自给客人端上木耳炒青椒,说这是压桌的素炒,用的是五台山的野生木耳,配着章丘的青椒,大火快炒而成,脆嫩得能听见声响。邻桌的老中医夹起一筷木耳,说自己吃了三十年这口,七十岁还能出诊,记性比许多壮年人都好。
有位来自天津的富商,近来总担心自己得,听闻北平的木耳菜能止血,特意赶来品尝。掌柜的给他推荐了一菜一汤:木耳炒青椒鸡蛋配冬瓜木耳汤。富商嚼着脆嫩的木耳,辛辣的滋味里带着鲜香,腹中的坠胀感渐渐消了,想起年轻时做生意的奔波,竟觉得脚步轻快了些,大概就是古人说的之效。他问掌柜的木耳为何有这般功效,掌柜的指着墙上的《黄帝内经》语录说:胃经主受纳,大肠经主传导,木耳归此二经,自然能调理肠胃,止血活血,老祖宗的智慧,错不了。
散席时,富商买了些干木耳带回天津。他看着包装上的说明可炒可汤,配青椒鸡蛋最佳,忽然明白这木耳的性子,得与其他食材搭配才能释放全部精华,就像人的智慧,得在世事里历练方能彰显。而那句预防贫血、降低胆固醇的现代说法,不过是给老祖宗的智慧换了个新名字罢了。
暮色中的饭庄,银锅的咕嘟声里,木耳在汤里缓缓舒展。掌柜的看着客人们满足的神情,忽然觉得这穿越了数千年的菌子,把终南的云雾、洛阳的晨钟、临安的烟雨、沪上的霓虹,都融进了褶皱的肌理里。就像此刻,窗外的电车叮当驶过,汤里的木耳依然在清水中沉浮,用深沉的滋养,调理着一代又一代人的身体,而那句益气强志的古训,恰如它的性子,在岁月的流转里,始终保持着自己的本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