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阴阳通道的短暂不适后,沈青梧和老疤出现在一条人声鼎沸的现代化商业街后巷。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小吃的香气、汽车的尾气以及活人身上蓬勃的生气,与地府的阴冷死寂截然不同。
老疤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虽然鬼魂不需要呼吸),独眼放光:“是烧烤!是奶茶!是活人的味道!疤爷我……呃……”他话没说完,魂体就一阵轻微荡漾,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嘶……这阳气……有点冲啊!”
沈青梧微微蹙眉,她也感到周身轮回道韵受到阳间法则的隐隐排斥。她迅速运转三生石,调整自身气息频率,使之更贴合阳间规则,魂体这才稳定下来。她看了一眼略显萎靡的老疤,分出一缕温和的轮回道韵护住他。
“收敛魂体波动,尽量模拟生人气息。”沈青梧低声嘱咐,“我们先去目标地点。”
根据坐标指引,那处名为“静安古刹”的寺庙,就在这条商业街尽头的一座小山上。山下是红尘万丈,山上则是梵音袅袅,形成鲜明对比。
两人混入人流,朝着古刹走去。越靠近山门,沈青梧手中的三生石感应就越发清晰。那异常的能量源并非弥漫在整个寺庙,而是集中在寺庙后院的藏经阁附近。精纯的佛力愿力如同温暖的阳光普照,但在那阳光之下,确实隐藏着一丝极其隐晦、冰冷、与佛门格格不入的幽冥气息,如同阳光下的阴影,难以察觉,却又确实存在。
“感觉到了吗?”沈青梧传音给老疤。
老疤努力感应着,独眼眯起:“有点……像是……一块冰掉进了热油锅里,虽然化了,但那点凉意还在底下窜?这玩意儿藏得可真深!”
来到山门前,只见古刹香火鼎盛,善男信女络绎不绝。寺庙看起来历史悠久,飞檐斗拱,古木参天,一派庄严气象。
“两位施主,是来礼佛的吗?”一位知客僧迎了上来,面容和善。
老疤立刻上前,摆出他自以为得体的“社会人”姿态,清了清嗓子:“咳咳,大师你好!我们……是来做学术考察的!对!研究古建筑和……和佛法!”他一边说,一边悄悄给沈青梧使眼色。
沈青梧无奈,只得配合地点点头,同时暗中以神念扫描整个寺庙。大部分区域佛光普照,并无异常,唯有后院藏经阁方向,那丝幽冥气息如同顽固的水渍,萦绕不散。
知客僧似乎并未察觉异常,微笑着引导:“原来如此。本寺藏经阁收藏颇丰,若二位有兴趣,可随贫僧前往参观,只是需保持安静,勿扰他人清修。”
正中下怀!
两人跟着知客僧穿过几重殿宇,来到后院。与前院的喧闹不同,后院显得格外清幽,古柏森森,只有偶尔传来的钟声和诵经声。藏经阁是一座三层的木质阁楼,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越是靠近藏经阁,沈青梧心中的异样感就越强。三生石微微发热,那丝幽冥气息不再仅仅是隐晦,而是带上了一种……悲伤与执念的情绪色彩?
就在他们即将踏入藏经阁时,异变突生!
藏经阁三楼的一扇窗户无风自动,“吱呀”一声打开!一道肉眼难辨的、淡灰色的虚影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从窗口窜出,朝着后山的方向疾驰而去!那虚影散发出的,正是他们感应到的那股混合了佛力与幽冥气息的异常能量!
“有东西跑了!”老疤低呼。
沈青梧目光一凝,对知客僧快速说道:“大师,我们好像看到一只罕见的鸟儿飞过去了,去去就回!”不等知客僧反应,她拉起老疤,身形一晃,已如清风般掠过院墙,朝着那虚影追去!只留下原地目瞪口呆的知客僧。
后山树林茂密,那虚影速度极快,且对地形极为熟悉,在林木间灵活穿梭。
“追!”沈青梧低喝,轮回道韵加持之下,速度暴增,紧咬不放。老疤使出吃奶的力气跟着,魂体都快跑散了:“这……这玩意儿属兔子的吗?跑这么快!”
追逐持续了约一炷香的时间,那虚影最终钻入了后山深处一个极其隐蔽的、被藤蔓遮掩的山洞之中。
两人停在洞口,能感觉到洞内散发出的幽冥气息更加浓郁,但其中夹杂的佛力愿力也并未减弱,反而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平衡。
“看来,秘密就在这里了。”沈青梧凝神感应,洞内并无强大的攻击性气息,反而有一种深深的哀伤与守护之意。
她示意老疤提高警惕,率先步入了山洞。
山洞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眼前并非想象中的妖魔鬼窟,而是一间整洁的石室。石室中央,盘膝坐着一具身披陈旧僧袍的骷髅,骷髅双手合十,指骨间缠绕着一串散发着微弱佛光的念珠。而在骷髅的对面,一个身形模糊、半透明的小沙弥魂体,正蜷缩在那里,瑟瑟发抖,正是刚才他们追逐的那个虚影!
小沙弥魂体看到沈青梧二人,尤其是感受到沈青梧身上那浩瀚而正统的轮回气息时,更是吓得魂体波动,几乎要溃散。
“莫怕。”沈青梧散去周身威压,声音尽量柔和,“我等并无恶意。你为何滞留阳间,依附佛寺?又与这位坐化的高僧有何渊源?”她指向那具骷髅。
小沙弥魂体抬起头,露出一张稚嫩却满是悲伤的脸。他看了看沈青梧,又看了看那具骷髅,哇的一声(虽然没有声音)哭了出来,断断续续的意念传递过来:
“师……师父……圆寂前……发下宏愿……要……要度尽……后山……徘徊的……孤魂……才……才肯往生……”
“我……我是师父……捡回来的……孤儿……早夭……舍不得师父……就……就一直陪着……”
“师父……法力高深……坐化后……残存愿力……护住了我……让我……免入轮回……也……也让我……离不开……这后山……”
“可是……师父的愿力……和我的魂体……还有这山里的幽冥地脉……混在一起……变成了……这样……”
“我……我不想害人……我只是……想陪着师父……完成他的心愿……”
原来如此!
并非恶灵作祟,而是一段感人至深却又因执念产生了变异的师徒情谊!高僧宏愿与弟子执念,结合了此地微弱的幽冥地脉,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共生状态,既维持了小沙弥的存在,也将他束缚于此,更产生了那种佛力与幽冥气息交织的异常能量。
老疤听得唏嘘不已,独眼都有些湿润(如果鬼魂有泪的话):“这……这真是……太感鬼了!比地府那些情情爱爱的戏码感人多了!”
沈青梧心中也微微触动。她走到那具骷髅前,能感受到高僧残存的慈悲愿力依旧纯粹而坚定。又看向那小沙弥,他的执念虽深,却无半分恶念。
“你师父的宏愿是度尽孤魂,而非将你束缚于此。”沈青梧轻声道,“你滞留不去,反而让他心愿难了,无法真正解脱,往生极乐。”
小沙弥魂体一震,呆呆地看着沈青梧。
沈青梧继续道:“放手,让你师父安心离去。而你,既无恶业,我可引你入地府,安排一个善缘,或助你早日解脱,重入轮回。”
小沙弥看着师父的骷髅,又看了看沈青梧,模糊的脸上露出挣扎与不舍,最终,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他朝着师父的遗骸恭敬地磕了三个头,然后缓缓飘到沈青梧面前,低下了头。
沈青梧伸出手指,点在小沙弥魂体眉心,精纯的轮回道韵涌入, gently 将他与那高僧残存愿力及幽冥地脉的联系切断。小沙弥的魂体变得凝实了一些,不再那般驳杂。
同时,那具骷髅上残存的愿力仿佛终于得到了解脱,散发出柔和的金光,骷髅缓缓化作点点金色光粒,消散于空中,归于天地。一串舍利子叮咚落下,留在了原地。
沈青梧取出一个温魂玉瓶(地府标准配备),将小沙弥的魂体收入其中温养。
“任务完成。”她轻声道。异常能量源已查明并处理,一段因果得以了结。
老疤捡起那串舍利子,啧啧称奇:“这可是高僧舍利啊!要不要带回去当纪念品?或者……拿到鬼市能卖不少钱吧?”
沈青梧淡淡瞥了他一眼。
老疤立刻讪讪地把舍利子放回原处:“咳咳,开玩笑的……咱们地府公务员,要讲究职业道德!”
两人悄然离开山洞,回到了喧嚣的人间。这次跨界任务,有惊无险,更带着一丝温情与释然。
沈青梧看着手中温魂玉瓶,又望向那香火鼎盛的静安古刹。阴阳秩序,并非只有冰冷的法则,也包含着这些动人的故事与执着的信念。
而她的协理之路,看来注定不会单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