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柳河大桥头,彻夜未熄的灯火与清晨的灰白交织,凝重的气氛几乎让人窒息。
陈阅川和杜景鸣等一众领导送走了夏云舒母女,转身面色铁青的望着滔滔河水,一夜的全力搜救毫无所获,沉重的绝望感弥漫在每个人心头。
然而,就在下游百公里外,生命正以最顽强的姿态上演着奇迹。
宁河,流经宁州市区上游约三十多公里处,水面逐渐开阔,水流相较于上游西柳河的狂野稍显平缓。在西柳河与宁河主河道交汇处不远,一片由河水冲刷形成的乱石河滩延伸至浅水区。
晨光熹微,染红了东方的天际。
一片浅水中,一个身影动了一下。
陈峰吃力地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冰冷的河水与粗糙的卵石之间。浑身的剧痛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几乎要将他再次吞噬。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天际那轮冉冉升起的、血红色的朝阳。
阳光刺目,却带着生的希望。
望着那轮红日,十多个小时前那惊心动魄、如同噩梦般的一幕,瞬间清晰地冲入他的脑海——
“快!开门跳车!”
他的吼声还在车内回荡,文琴的惊叫犹在耳边。就在他将文琴推出车外的百分之一秒,那巨大的、冰冷的撞击力再次从车尾袭来!
“轰!!!”
钢铁扭曲的尖啸震耳欲聋。天旋地转间,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车身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猛地推离桥面,强烈的失重感骤然袭来!
桥面与浑浊河面的垂直距离,短暂得令人绝望。
生死关头,多年军旅生涯锤炼出的极致冷静和身体的本能超越了恐惧。就在车身下坠的瞬间,他几乎凭借肌肉记忆完成了两个保命动作:左手用力拉门框,上半身窜出驾驶室,双脚猛力蹬踩车身,试图借力远离车辆,避免被卷入车底或与车同沉河底。
然而,下坠的时间太短了!速度太快了!
“砰!”
一声巨响!
冰冷的河水如同水泥地般狠狠拍击在他身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几乎在同一时刻,沉重变形的车门在水中猛地荡回,狠狠砸在他的右臂上!钻心的剧痛瞬间传来,他甚至听到了骨头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头部也不知撞在了何处,一阵剧烈的眩晕和恶心感席卷而来,意识瞬间模糊。
短暂的昏迷,刺骨的冰寒和呛入鼻腔的浑浊河水将他激醒!求生的本能爆发出巨大的能量!
“不能死!”
一个强大的念头在脑震荡的眩晕和全身撕裂般的剧痛中炸开!
他猛地睁开眼,四周是昏暗翻滚的浊流,巨大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肺部的空气几乎在落水瞬间就被挤压殆尽,强烈的窒息感灼烧着喉咙。
屏住呼吸!保持冷静!
他强行压下所有恐慌,用强大的意志力对抗着脑震荡带来的眩晕和恶心,对抗着右臂传来的、几乎让人昏厥的剧痛。他奋力挥动尚能活动的左臂,双腿拼命蹬踩,在一片混沌中挣扎着向上、向上!
“哗啦——!”
终于,他冲破了水面,贪婪地、剧烈地吸入一口混合着泥沙腥味的空气。冰冷的河水让他浑身打颤,但重新获得的氧气让他的大脑清醒了一瞬。
湍急的洪水根本不给他任何喘息之机,裹挟着他飞速向下游冲去。视线所及,早已不见大桥踪影。夜色正在迅速降临,四周的水声轰隆,仿佛无尽的深渊。
他知道,必须抓住什么东西,否则即使不被淹死,也会因失温或力竭而亡。
他咬紧牙关,右臂软软地垂在身侧,剧痛阵阵,几乎无法动弹。他仅靠左臂和双腿,在激流中艰难地维持着平衡和浮力,眼睛死死搜索着水面。
突然,一截粗壮的断木被冲到他附近!
他看准时机,用尽全身力气,左手猛地一探,死死抱住了那根救命的木头!巨大的冲击力差点让他脱手,手指被粗糙的木屑划破,但他咬牙死死扣住,绝不松开!
有了浮木的支撑,他暂时避免了被彻底淹没的命运,但危机远未解除。寒冷的河水迅速带走他的体温,脑震荡的眩晕感持续不断,右臂的伤势和全身多处被水中杂物撞击、刮擦带来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消耗着他的意志和体力。
夜色彻底笼罩了大地。黑暗中,只有水流的咆哮和偶尔掠过水面的风声。他不知道自己被冲走了多远,只能凭借模糊的星光和远处偶尔闪烁的、不知是灯火还是鬼火的光点判断方向。他紧紧抱着浮木,用尽所有力气将头露出水面,保存着最后一丝体力。
寒冷、疼痛、眩晕、饥饿......无数次,他几乎要松开手,放弃挣扎,任由洪水吞噬。但骨子里那股属于优秀军人的坚韧和不屈支撑着他。
“活下去!”
这个信念如同不灭的火种,在他几乎冻僵的身体里燃烧。他回想着军校里的抗寒训练、野外生存、在中东战场上的负伤脱险......所有的经验和素养在这一刻汇聚成最后的生命力。
他就这样在冰冷黑暗的洪流中漂了一夜。不知撞到了多少暗礁杂物,身上添了多少新伤,仅存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却始终未曾熄灭。
天色渐亮,他模糊感觉到水流的速度和方向发生了变化。似乎是汇入了一条更宽阔的河流,主流的水浪将他一点点推离中心,推向岸边。
晨曦的出现给了他最后的希望。
他拼尽最后一丝清醒,用几乎冻僵却还能动的左手,配合着双腿,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向着那片布满乱石的河滩划去。每一下动作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冰冷刺骨。
终于,在一次次水流的助推下,他的身体重重地撞在了河滩的乱石上。剧痛让他几乎晕厥,但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他用左手死死抠住一块凸起的石头,借助水的浮力和残存的所有力气,一点一点地将自己沉重的、几乎失去知觉的身体从水中拖了出来......
直到完全脱离水面,瘫倒在冰冷的河滩上,他才彻底力竭。
看着东升的旭日,陈峰剧烈地咳嗽起来,吐出几口浑浊的河水。阳光照在他苍白如纸、布满擦伤的脸上,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
他还活着!
九死一生,凭借着过硬的军事素养、强大的意志力和一丝运气,他从鬼门关爬了回来。
他艰难地转动脖颈,观察四周。入目是一片完全陌生的荒滩,浑浊的河水拍打着岸边,不远处茂密的芦苇丛阻隔了视线。
就在这时,一阵模糊但清晰的车辆行驶声穿透芦苇传来,让他心中一喜——附近有公路!
尽管右臂已经肿胀得麻木,头部依旧昏沉,全身无处不痛,体力早已耗尽,但他必须争取这一线生机。
他咬紧牙关,用尚能活动的左手艰难地支撑起身体,拖着伤痕累累的躯体,一步一步向芦苇丛外挪去。每移动一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冰冷的河水仍不断从湿透的衣裤中滴落。
然而,早已透支到极限的身体再也无法支撑。刚艰难地走出那条野钓人踩出来的小径,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便猛烈袭来,他的视线迅速模糊,最终无力地瘫倒在地,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