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如此，观蒙舍诏军容，似是也没有受多少损失，反倒多了很多三浪战奴。”
亲自来送紧急军情的高适侃侃而谈。
李光弼派他来，就是要亲自问问李固的意见。
李固冷笑。
这定是吐蕃撒手不管了。
甚至其中还少不了某种交易。
蒙舍诏果然如王昱所说，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到了现在还两头讨好，要把好处吃尽。
吐蕃赞普纵容蒙舍诏吞并手下小弟，这也没什么难猜的。
西边他们刚拿下大小勃律，河西跟陇右又被连揍两顿，大概是没什么精力管这边了。
若是能得到蒙舍诏的一些承诺，顺水推舟做个交易，也不是什么奇怪之事。
“杨钊那边怎么样？”
“我来之前，阁罗凤已过龙口，轻骑简从入太和城。”
李固冷哼：“与虎谋皮，某这老师没把徒弟教好啊，还是逃不了要当狗奴的命。”
西洱河谷地对蒙舍诏至关重要。
但要是因此要付出巨大代价的话。
皮逻阁父子如今已是六诏之主，手握重兵，还能吃杨钊那一套？
朝廷的虎皮拉过来都不好使。
高适此时继续道：“皮逻阁来文垂询，其准备上疏朝廷报功、讨封、求赐国名。”
这是要正式立国了。
“西洱河谷也被划在南诏国境内。”
没有了才奇怪。
李固沉吟道：“六诏统一，西抗吐蕃，这是朝廷大政，不容置喙，就由他去吧，不过某身为天使，也要上奏才是，好话可不能都让他们父子给说完了。”
高适点点头，然后问道：“那白河蛮要如何处置？”
“某自有打算，你让李司马静观其变即可。”
他顿了顿又道：“你们那处兵力不足，把晟小子派过去，当个照应。”
李固的判断是杨钊与阁罗凤定然谈不拢。
而登台郡王世子知道，李固肯定不会偏向他，朝廷太远又指望不上。
最后双方还是免不了做过一场。
到时李固只要操作得当，在恰当的时机插上一杠子，就能让皮逻阁父子欲仙欲死。
防止其在南中独大。
留出时间给赵灵统合实力，与其长期对抗。
今日是韦家柜坊南中总号开业的日子。
高适也被李固拉过来出席仪式。
大诗人难得来一趟，不好好利用利用怎么成？
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都到齐，就连不空三藏法师都来了。
此处柜坊与益州不同。
因是正儿八经的羁縻州。
店门正脸是与普通柜坊雷同，但左右两侧分别就是道观与佛寺。
李固的佛门松绑政策正式在南中落地。
赵灵也不小气，划了好大一片地给寺庙奉养僧兵。
在部落混杂之地，佛道合作大过竞争。
如真有大战再起，那些刚剃了度的资浅和尚，就是他们赵氏的天然盟友。
圣人都说了“三元归一，共护大唐”。
南中不是大唐吗？
他赵氏也是大唐子民啊。
“待三塔地基打好后，贫僧就要回佛诞地看看了。”
不空三藏法师淡淡对李固道。
这个消息没有让他太过惊讶。
当这位大德在长安执意要跟其深入南中时，李固就已猜到这个结果。
李隆基亲封的“开元三大士”，包括眼前这位在内，全都是天竺人。
如今这个年代是佛教最后的巅峰。
其在本土与印度教的交锋中会逐渐势微。
而大唐却如虹吸般，将天竺的高僧大德、佛骨舍利等诸多精华引入中原，再通过其亚洲宗主国的地位，强势辐射周边。
梵文如今是丝绸之路上的通用语言，可用不了多久，就要被另外一种西边来的外语代替。
李固颔首，行了个道礼。
“既如此，还请大师把七位金刚带上，为您护法！”
不空三藏法师也不推脱，口中连呼“阿弥陀佛”。
佛门与眼前这位贵人的合作可谓是一举数得。
随着李固的承诺逐项落实，他们也没必要非得派人在其身边进行影响了。
此去山高路远。
没有弟子随扈是绝对不行的。
而这位高僧深深相信。
待其自天竺回返时，南中大地必是佛光普照，宛如极乐。
在李固于南中做出种种安排时。
王昱还在高原上喝风吃雪。
战堡工程已近尾声，后续粮草也在陆续转运，临时囤积在松州一处秘密山谷之中，由其都督府镇戍兵精锐把守。
对安戎的攻城战已是迫在眉睫。
此时雪突然停了。
周围一下变得寂静无声。
远处的民夫还在运送物资。
修筑堡垒的工匠与军士还在努力干活。
可王昱心中突然感到一阵烦躁恶心，两侧太阳穴也是突突直跳，一圈头骨如遭重锤。
这就是李固口中的“高原反应之症”？
怎么这时候来了？
还好一切都有序推进。
他轻声唤来随扈，准备下到低些的地方缓解不适。
马肯定是骑不得了，只能勉强躺入车驾之中，让人小心拉回去。
路程刚行一半。
突然远方禽鸟乱飞，大地隐隐震动，枯树积压的些许白雪簌簌而下。
“快停车！”
王昱高声喝止马夫，不顾身体不适，手脚并用爬到附近高处。
黑压压的吐蕃步骑大军自两翼杀出。
无边无沿。
很快他们便漫过山梁，把即将完工的战堡淹没。
军卒被围。
民夫四散。
崔希逸、杜希望、王忠嗣都没有等到的吐蕃主力，却突然出现在了剑南！
王昱气急攻心，惨叫一声，仰头栽倒，人事不省。
开元廿五年九月廿六。
剑南节度使王昱围安戎城，被吐蕃主力分四路突袭，粮道被截，屯粮被烧，战堡被毁，大军溃败。
本部亲兵殿后御敌，全军覆没。
驭手冒死将其救出，仅以身免。
吐蕃兵锋直逼成都。
烽火连连。
西南大震！
广宁公主李袅袅在龙泉山别苑极目远眺，山峦起伏之处似有狼烟升起。
她轻抚肚腹，有些嗔怪道：“你这小家伙，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成都乃剑南核心。
周围被诸多关隘与城池环绕，吐蕃大军一时半会儿还攻不进来。
即便如此，川蜀百姓也是多年未见烽火了，一时间人心惶惶。
允儿带着其余婢女入内请安：“公主，不如奴护着您回返长安吧？”
她跟宝儿都是武艺傍身，寻常男子都不是对手。
广宁公主轻轻摇了摇头：“如今无量真阁在此处刚刚成立，大批阁中阁员与工匠家眷也安顿妥当，如何能够轻动？且这龙泉山上还收容了大批军中子弟的亲眷，我们走了他们怎么办？再说这蜀道也不是那么好走的。”
“那.....吐蕃攻势甚急，万一城破？”
李袅袅凤目微敛：“成都不是那么好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