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通道内,祁天运几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向上逃窜。身后溶洞方向的喊杀声、兽吼声、以及那令人牙酸的虫鸣声并未停歇,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显然万灵教和那突然介入的“搅局者”(十有八九是黑巫教)已经彻底杠上了,打得不可开交。
“快!再快点!”赵莽低吼着,不时回头警惕后方,生怕有敌人追上来。通道狭窄,追兵若至,他们将退无可退。
祁天运这辈子都没这么拼命跑过,感觉肺都要炸了,怀里的箱子硌得生疼,但也顾不上了,保命要紧。紫月紧随其后,呼吸略显急促,但步伐依旧稳健,偶尔还伸手扶一把跌跌撞撞的祁天运。慕灵珊则被一名亲卫半拉着,小脸煞白,倒是她肩头的嗅风小兽,似乎脱离了下方那可怕的气息,渐渐安静下来。
终于,前方出现了亮光——那是他们进来的那个位于岩壁上的洞口!几人如同溺水之人抓到浮木,奋力冲了出去,重新回到了那个小小的平台,沐浴在虽然惨淡却真实存在的天光下。
“嗬……嗬……妈呀……差点……差点就交代在下面了……”祁天运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张大嘴巴,贪婪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手脚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赵莽第一时间冲到平台边缘,向下俯瞰千窟岩主殿的方向,并示意仅存的两名亲卫守住洞口。下方溶洞的入口处静悄悄的,并没有敌人追出来,但隐约还能听到从地底传来的、闷雷般的厮杀声响。
“看来他们自己打起来了,暂时无暇顾及我们。”赵莽松了口气,但脸色依旧凝重。这一趟探查,寸功未立,反而损失了两名精锐亲卫,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
紫月走到祁天运身边,递过水囊,轻声道:“公公,没事了。”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祁天运接过水囊猛灌了几口,这才感觉魂魄归位。他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乖乖……那穿红衣服的娘们,就是万灵教的圣女?眼神也太吓人了!还有后来那帮放黑箭喷毒烟的,是黑巫教的杂碎没错吧?他娘的,这两伙妖怪怎么凑一块儿打起来了?”
赵莽走回来,沉声道:“利益冲突。看来他们都对那溶洞里的东西志在必得,谁也不肯相让。这对我们而言,或许是件好事。”
“好事?”祁天运瞪大眼睛,“好个屁!碎片还在下面呢!他们这一打,万一谁赢了把碎片拿走了,咱们不是白忙活?”
赵莽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们打得越凶,损失越大,我们后续行动的压力就越小。当务之急,是尽快与营地主力汇合,重新制定计划。此地不宜久留,万一有漏网之鱼摸上来,我们就危险了。”
祁天运想想也是,这平台悬在半空,可不是什么安全地方。他挣扎着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走走走,赶紧回营地!老子需要喝碗热汤压压惊!”
一行人不敢再原路返回千窟岩主殿(怕撞上溃散的敌人),而是沿着来时的那条隐蔽窄道,小心翼翼地往回走。来时的紧张和现在的后怕交织在一起,让这段路显得格外漫长。
回到营地时,已是下午。留守的王五等人看到他们狼狈归来,且又少了两人,心中都是一沉。得知遭遇了万灵教主力以及黑巫教的介入,营地气氛更加压抑。
祁天运也顾不上许多,钻进马车,裹上毯子,连着灌了好几口烈酒,才觉得那股子寒意被驱散了一些。他摸着怀里那块依旧微微发热的宝鉴碎片,心里头像是猫抓一样难受。另一块碎片就在眼前,却可望不可即,这种滋味太折磨人了。
“不行,不能这么干等着。”祁天运骨子里那股市井小民的狡黠和不肯吃亏的劲头上来了,“得想办法摸清楚情况,看看有没有空子可钻。”
他眼珠子转了转,把赵莽和紫月叫到马车边,压低声音道:“赵校尉,紫月,你们说……万灵教和黑巫教为啥都盯着那个溶洞?就为了那块碎片?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那溶洞看起来像个祭祀的地方,会不会还有别的名堂?”
赵莽沉吟道:“大人所言有理。前朝遗宝,或许不止是宝鉴碎片。可能还有其他重要的东西,或者……那溶洞本身,就藏着什么秘密。”
紫月轻声道:“我曾听……听盟中长辈提及,古佛州的一些上古遗迹,据说与大地龙脉的走向有关。万灵教和黑巫教行事诡异,所求甚大,或许他们的目标,并不仅仅是某一物件。”
“龙脉?”祁天运眼睛一亮,想起了萧琰也对这玩意儿念念不忘。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要真是这样,那可就热闹了……对了!慕灵珊那丫头不是说这附近有采药人或者隐居的老人吗?他们世代住在这里,说不定知道点啥?”
赵莽点头:“这是个思路。末将这就派人去附近搜寻,看能否找到当地土着打听消息。”
命令下达,几支小队以营地为中心向外辐射搜寻。或许是运气终于眷顾了一次,傍晚时分,一支小队真的带回来一个老人。
那老人看起来怕是有七八十岁了,驼着背,脸上布满刀刻般的皱纹,皮肤是长期风吹日晒形成的古铜色,眼神浑浊,但偶尔闪过一丝历经沧桑的睿智。他穿着破烂的羊皮袄,手里拄着一根磨得光滑的木棍,走路颤巍巍的,是被两名士兵半搀半请带来的。
老人显然对这群装备精良的“官军”十分畏惧,一到营地就跪在地上磕头,嘴里嘟囔着含混不清的土话。
祁天运尽量摆出和蔼可亲的样子(虽然他那尖细的嗓音和太监身份让这和蔼打了折扣),让士兵扶起老人,又递过去一块干粮和一囊清水。
“老人家,别怕,我们是京城来的官差,是来……呃……探查前朝古迹,顺便剿匪安民的。”祁天运信口胡诌,“就是想跟你打听点事儿。”
老人战战兢兢地接过干粮和水,不敢吃,只是浑浊的眼睛看着祁天运。
祁天运尽量用简单的词语问道:“老人家,你知不知道,那边那个千窟岩,特别是下面那个大洞子,以前是干啥的?最近有没有什么怪事?或者……有没有什么穿得花里胡哨、或者一身黑、养虫子的怪人在那儿活动?”
听到“千窟岩”和“大洞子”,老人的眼神明显波动了一下,露出一丝恐惧。他咿咿呀呀地说了半天,夹杂着大量土语,众人都听得云里雾里。
幸好慕灵珊似乎能听懂一些,她凑过来,仔细听着,然后翻译道:“公公,老爷爷说,那个大洞子,很久很久以前,好像是叫‘镇魔窟’还是‘伏妖洞’什么的,听祖辈讲,里面镇压过很厉害的妖怪。后来寺庙荒了,就没人敢去了。”
镇魔窟?伏妖洞?祁天运和赵莽对视一眼,这名字听着就透着一股不寻常。
老人继续说着,慕灵珊边听边译:“老爷爷还说,前些年,偶尔有些不怕死的后生或者外来的寻宝人会进去,但好多都没出来。最近这半年尤其不太平,经常能听到洞子里传来怪声,有时候晚上还能看到里面有红光绿光闪动。至于穿花衣服和黑衣服的怪人……他好像前几天确实远远看到过几批人往那边去,打扮得很奇怪,他不敢靠近,就躲起来了。”
红光绿光?那估计就是万灵教和黑巫教搞出来的动静了。祁天运追问道:“那老人家,你听没听说过,前朝有个皇帝,叫萧远的,是不是来过这儿?或者在附近埋了什么东西?”
听到“萧远”这个名字,老人的反应出乎意料的激烈!他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名字,嘴里发出“嗬嗬”的恐惧声,连连摆手,转身就要跑,连干粮和水都扔在了地上。
“拦住他!”赵莽喝道。
士兵连忙扶住几乎瘫软的老人。祁天运也吓了一跳,没想到萧远的名字在这荒僻之地还有这么大威力?
“老人家,别怕!我们不是坏人!你就说说,萧远怎么了?”祁天运尽量安抚。
老人喘着粗气,好半天才平静下来,他看着祁天运,眼神充满了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用生硬的官话夹杂着土语,断断续续地说道:“魔……魔鬼……那个皇帝……是魔鬼……他……他带来了诅咒……佛爷生气了……所以……所以一切都毁了……”
魔鬼?诅咒?祁天运听得心头狂跳,这跟他从陆远钟那里听来的、关于萧远晚年沉迷长生、性格大变的说法隐隐吻合,但似乎更加邪乎。
“什么样的诅咒?老人家,你说清楚点!”祁天运急切地问。
老人却只是拼命摇头,嘴唇哆嗦着,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只是反复念叨着“魔鬼”、“诅咒”、“快离开”之类的话。
眼看问不出更多,祁天运只好让士兵拿了些粮食和盐巴送给老人,然后派人将他送回住处。
老人走后,营地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获得的信息虽然零碎,却拼凑出一些令人不安的图景。
“镇魔窟……前朝皇帝萧远被视为魔鬼……诅咒……”赵莽眉头紧锁,“难道那溶洞深处,真的镇压着什么?而萧远皇帝晚年与此地有关,甚至可能……动摇了镇压之物?或者,他留下的东西,本身就与这‘魔’有关?”
祁天运只觉得后背发凉:“他娘的……这么邪乎?那碎片……不会是什么开启封印的钥匙吧?万灵教和黑巫教抢这玩意儿,是想把那‘魔’放出来?”
这个猜测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寒意。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卷入的,就不仅仅是寻宝那么简单了,而是关乎天下苍生的大麻烦!
“还有,”紫月忽然补充道,“老人提到萧远皇帝带来了诅咒,佛爷生气。这是否意味着,此地的荒废,与前朝皇室的行为有直接关联?那‘镇魔窟’的‘魔’,或许比我们想象的更可怕。”
线索似乎越来越多,但真相却越发扑朔迷离。前朝秘辛、邪教阴谋、上古传说……这一切都交织在了古佛州这片荒凉的土地上。
祁天运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脑子有点不够用。他叹了口气,对赵莽道:“赵校尉,看来咱们的目标,得变一变了。不能光想着抢碎片,得先搞明白,那溶洞底下到底藏着什么鬼东西!万一真是什么毁天灭地的大妖魔,咱们抢了碎片岂不是助纣为虐?到时候别说升官发财,能留个全尸都算祖坟冒青烟了!”
赵莽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大人明鉴。末将以为,我们需双管齐下。一方面,继续监视千窟岩动向,伺机而动;另一方面,需寻找更多关于此地传说和萧远皇帝在此活动的记载。或许……那个传说中的‘镇魔塔’,是关键所在。”
祁天运想起陆远钟也曾提过“镇魔塔”,据说那是萧远晚年耗费巨资修建的最后一座建筑,神秘无比。他猛地一拍大腿:“对!镇魔塔!那老皇帝临死前捣鼓的地方,肯定有猫腻!说不定所有问题的答案,都在那儿!”
目标再次明确,但前路依旧布满荆棘。万灵教和黑巫教在侧虎视眈眈,神秘的“镇魔窟”危机四伏,而关于萧远和诅咒的传说,更是蒙上了一层诡异的面纱。
祁天运看着远处暮色中如同巨兽匍匐的千窟岩轮廓,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似乎一不小心,踩进了一个远比想象中更深、更危险的漩涡。
从采药老人口中得到的零碎信息,像一块块冰冷的石头投入众人心湖,激起层层不安的涟漪。“镇魔窟”、“魔鬼皇帝”、“诅咒”……这些词语为此次古佛州之行蒙上了一层更加诡异不祥的色彩。营地里的气氛比之前更加凝重,连呼啸的风声听起来都像是冤魂的哭泣。
祁天运在马车里坐立难安,一会儿担心万灵教和黑巫教分出胜负后携宝潜逃,一会儿又害怕那劳什子“镇魔窟”里真蹦出个毁天灭地的大妖魔。他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啃着指甲嘀咕:“不行不行,不能干等着!得去那个镇魔塔看看!那老皇帝临死前捣鼓的地方,肯定藏着关键!”
赵莽对此表示赞同。千窟岩溶洞眼下是龙潭虎穴,贸然再入与送死无异。而“镇魔塔”作为萧远皇帝晚年明确的最后工程,极有可能藏着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甚至是另一条获取宝鉴碎片的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