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1963年。
这天,李长河起了个大早,正蹲在自家门前擦拭自行车。
李向阳人儿小觉轻,听见外头的动静后,也揉着眼睛跟了出来。
小家伙坐在马扎上,双手托着腮帮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父亲手中的动作。
看了一会儿后,他伸手指着黑乎乎的链条,大眼睛里满是疑惑。
“爸爸,这个是什么呀?”
“这个叫链条,爸爸一蹬脚蹬子...它就把力气传到后轮子上,车就跑起来了。”
李长河耐心解释,顺手拿起旁边一个换下来的旧轴承。
“看这个,里面有小钢珠...它们滚啊滚,轮子转起来就特别轻快!”
小向阳似懂非懂,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冰凉的轴承,然后又赶紧缩回来。
那好奇又胆怯的小模样,逗得一旁的苏青禾抿嘴直笑。
“这孩子随你,就喜欢这些铁疙瘩!”
“昨儿个还拿着小木棍满院子跑,非说是在开飞机!”
李长河听到后,伸手揉了揉儿子的头发:
“喜欢机械是好事,将来说不定阳阳能当个工程师...造真的大飞机呢!”
正说着,院门一响,一大妈端着个搪瓷碗走了进来。
“来来来,阳阳,看奶奶给你带什么好吃的来了?”
一大妈笑呵呵招呼道。
“刚蒸好的鸡蛋羹,滴了香油...快趁热乎吃了!”
李向阳从小马扎上蹦起来,欢呼着扑向一大妈。
自打小东西出生后,易中海老两口把他当成了心尖肉...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紧着他。
一大妈更是恨不得一天三顿往李家送吃的,生怕饿着宝贝“孙子”......
吃过早饭后,李长河走出院门,迎面碰上了何雨柱。
如今的何雨柱,那可真是大变样了——一身干净整齐的工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整个人精神焕发。
“长河,上班去啊?”
何雨柱乐呵呵地打招呼。
“柱哥,今天拾掇得跟新姑爷似的...是有招待餐?”
李长河上下打量了一番。
何雨柱嘿嘿一笑:
“可不是嘛,今天厂里来领导视察,点名要吃我做的红烧肉...咱不能给厂里丢份儿不是?”
随后,他扯了扯包里的围裙。
“瞧见没?京茹昨儿连夜给我洗干净的...说厨子也得有个利索样儿,不能给领导留下邋遢印象。”
自打何雨柱和秦京茹结婚后,他的变化全院有目共睹。
以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能凑合就凑合...现在有了媳妇管着,里里外外都像换了个人。
两人正说着,秦京茹从院里追了出来。
她身上穿着件宽松的棉袄,但也遮不住明显隆起的小腹。
“柱子,给你带了几个新烙的葱花饼...万一忙得晚,先垫补垫补。”
何雨柱接过布包,凑到鼻子前深深吸了一口,满脸幸福:
“还是我媳妇想得周到!”
不过他马上又挺起胸膛。
“但你放心,再忙我也饿不着...还能缺了我这厨子一口吃的?”
秦京茹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知道你饿不着,可这是我特意多放了葱花的...跟食堂里那些大锅菜能一样嘛!”
“你这人一忙起来就随便对付,我还不知道?”
李长河看着这小两口的互动,笑着打趣道:
“柱哥,你这福气可不小呦!”
何雨柱嘿嘿直笑,小心翼翼把包揣进怀里:
“那是,我媳妇最知道疼人!”
秦京茹被说得有些脸红,赶紧转换了话题:
“长河兄弟,我娘家昨天送来些红枣...一会我给青禾送过去。”
“太客气了,你自己怀着孕...留着补身子吧!”
“这有什么客气的,远亲不如近邻嘛......”
秦京茹爽朗地笑道,又转头叮嘱何雨柱:
“下班早点回来,别又在食堂跟人吹牛...雨水今天学校放假,说要回来吃饭。”
“得令!”
何雨柱敬了个不伦不类的礼,逗得秦京茹忍不住笑起来。
......
轧钢厂车间里,机器轰鸣。
秦淮茹站在流水线前,心不在焉地做着手中的活计——给加工好的零件去除毛刺。
自打贾东旭去世后,她顶替丈夫的岗位已经两年了。
可这两年来,她的技术几乎没什么长进...考核了几回,还是一级工的水平,拿着厂里最低档工资。
要不是看在她是寡妇、又带着三个孩子和一个婆婆的份上,车间主任早就把她调离岗位了。
秦淮茹不是不想学好技术,可总觉得那些操作规程太难、太枯燥...站着看一会儿就头晕。
在她看来,与其花那么多时间钻研技术,还不如多想想办法...从别人那里得到帮助来得实在。
这些年来,她也确实是这么做的——靠着楚楚可怜的外表、能说会道的嘴,确实从不少男工友那里...得到了不少好处......
“叮铃铃——”
午休铃声响起,工人们纷纷放下工具,说笑着朝外涌去。
食堂里,秦淮茹独自坐在角落,盘算着这个月的开支。
粮票已经见底、工资还要十天才能发...这日子真是过得捉襟见肘。
淮茹,一个人吃饭呐?
一个男工端着饭盒坐在对面——他饭盒里除了菜,还多了两个黄白相间的二合面馒头。
秦淮茹认得他。
这人三十多岁,老婆去年得病死了,留下两个孩子...是厂里有名的光棍汉。
王师傅。
秦淮茹淡淡地打了声招呼,目光在二合面馒头上多停留了一瞬。
王大力注意到她的眼神,笑着把馒头往前推了推:
淮茹,光吃这硬窝头哪行?我这馒头吃不完,你要不嫌弃......
秦淮茹的手顿了顿,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王师傅,好意我心领了,但我这些够吃。
王大力却不死心:
你看你,跟我还客气啥?”
“知道你一个人不容易...我还有半斤肉票,下班后去我那儿拿?
这话里的暗示太过明显。
秦淮茹心中一阵恶心,但强忍着没有发作。
王师傅,我下班还得赶回家做饭,婆婆和孩子们都等着呢。
王大力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伪装的和气也维持不住了:
“这是不给面子啊?厂里想跟我王大力搭伙的,可不是没有……”
秦淮茹正为难时,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王大力,吃完饭不回车间歇着...在这儿干什么呢?”
来人穿着四个兜的干部服,年纪四十出头。
王大力像老鼠见了猫,慌忙站起身:
“刘主任,我没…没干啥,就跟秦师傅说两句话...这就回,这就回!”
说完,端起饭盒灰溜溜走了。
刘明在秦淮茹身边坐下,关切问道:
“淮茹,王大力没为难你吧?”
秦淮茹摇摇头,心里松了口气:
“谢谢刘主任,没…没事。”
刘明摆摆手,目光在秦淮茹面容上停留片刻,语气更加温和。
“你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上面还有个婆婆伺候,不容易啊......”
“下个月后勤处要招个仓库管理员,工作轻松...我觉得你挺合适的,要不给你推荐推荐?”
同样是暗示,刘明的做法比王大力高明多了。
可秦淮茹听完,心里却更是五味杂陈。
自打何雨柱结婚、并跟她保持距离后,这种明里暗里的“帮助”越来越多。
有些人是真同情她的处境,但更多像王大力,像眼前这位刘副主任...是看中她的寡妇身份,想趁机占便宜。
“刘主任,我......”
刘明很是“善解人意”:
“不急,你考虑考虑...我先走了。”
秦淮茹咬着嘴唇,内心挣扎无比。
仓库管理员...那确实是个好岗位,工资还能高一点。
可是……这代价呢?
一边是作为女人的尊严,一边是现实的生存压力……这个选择对她来说,太过艰难。
秦淮茹不是没想过改嫁。
可她一个带着三个拖油瓶、还有个恶婆婆的寡妇...条件好的谁愿意要?
条件差的、歪瓜裂枣...像王大力那样,她自己又看不上,也怕对孩子不好。
“呦!这不是秦师傅嘛,怎么不动筷子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打断了纷乱思绪。
许大茂端着饭盒,不知什么时候溜达了过来:
“听说最近厂里,不少老爷们儿都挺‘关心’你啊?”
秦淮茹握紧了筷子,瞪着他:
“许大茂,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许大茂扒拉一口饭,似笑非笑。
“就是提醒你,那些人没安好心...都是看你孤儿寡母好上手,你可得把招子放亮点儿!”
秦淮茹看着他那副落魄样子,心里竟然生出一丝诡异的平衡感,但嘴上却不饶人:
“那你呢?你就安好心了?”
“我?我当然不一样!”
许大茂挺了挺排骨胸。
“咱俩什么关系...远亲不如近邻不是?”
可他说话时,那双眼睛里的算计...却被秦淮茹看了个清清楚楚。
“哼,猫哭耗子假慈悲!”
秦淮茹不想再跟他废话,端起饭盒就要走。
她宁可接受那些陌生工人的“好意”,也不想和许大茂扯上关系。
许大茂也不阻拦,只是在她转身的时候,幽幽地说了一句:
“需要帮忙的时候,随时说话......”
闻言,秦淮茹一怔。
说起来,二人还真是同是天涯沦落人。
一个是被厂里边缘化、人人看不起的“扫厕员”,一个是无依无靠、被人整日惦记的寡妇。
也许…真的可以……
而且,秦淮茹忽然想起,许大茂虽然现在落魄,但他家里底子应该还在。
他爹妈留下的房子、还有这些年当放映员捞的油水,估计也攒下不少……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秦淮茹自己吓了一跳。
她赶紧摇摇头,像是要甩掉这个荒唐的想法,快步离开了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