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眼的视野边缘还在发烫,像是被烙铁贴着皮肤滑过。我靠在消防栓旁,左手撑着瓷砖墙面,慢慢站直。布条缠着的右手垂在身侧,血从指缝里渗出来,滴在走廊地面,发出轻微的嗒声。
保安室的门在走廊尽头半开着,灯光昏黄。老周的鼾声断断续续传出来,混着纸张翻动的窸窣。我低头看了眼脚边的清洁车,轮子上还沾着从通风管蹭下的灰烬。扫帚杆斜靠在车沿,顶端绑着半截断裂的相机外壳——残存的自动拍摄功能还没彻底死透。
我动了动左手,指尖触到消防栓外壳那道金属刻痕。芯片已经嵌进缝隙,被新生的蚕丝裹住,像被活体组织吞噬的异物。但磁吸装置还在工作,定位器的震动每隔三十七秒传来一次,规律得像心跳。
推车轮子压过一滩未干的黏液,滑进保安室门口。我低头钻进去,扫帚杆上的布条蹭过门框,发出沙哑的摩擦声。老周的头歪在值班台上,嘴边湿了一片,压着一张泛黄的纸。我瞥了一眼,是1993年的实验日志复印件,和通风管里看到的那份一样,字迹被血渍晕染,但“b2通道”四个字仍清晰可辨。
“周师傅。”我声音压得很低,“垃圾袋换了。”
他没动。我弯腰把黑色垃圾袋放在墙角,袋子内侧的微型摄像头紧贴磁吸装置,悄无声息地咬住消防栓外壁。转身时,值班表映入眼帘:23:00到07:00的排班栏里,老周的名字旁盖着七个红手印,颜色深浅不一,像是不同时间按上去的。
走廊声控灯忽然亮起。
我立刻抓起扫帚撞向垃圾桶,塑料桶翻倒,污水顺着地砖坡度流向楼梯口,在地面汇成一道蜿蜒的湿痕。老周猛地惊醒,眼皮抖了抖,又缓缓合上,手里还攥着那张复印件。
我缩进清洁车底部,车轮碾过他脚边掉落的钥匙串。七把铜钥匙串在一起,每把都刻着数字,从1到7,对应疗养所七个病房。最外侧的7号钥匙表面有细微划痕,像是反复插入锁孔留下的。
我用扫帚杆勾起钥匙串,塞进推车夹层。转身时,右眼视野突然闪出一道坐标:Z型弯道,137步,七具骸骨嵌入墙体。那是b2通道的构造图,和老周梦呓里提过的路线完全一致。
23:00整。
定位器在口袋里震动。监控画面同步传回:老周站起身,径直走向消防通道门。钥匙串上的7号钥匙突然从口袋里浮起,悬在空中,像被无形的手托着,缓缓对准锁孔。
我咬住下唇,酒红色的视野瞬间铺满整个右眼。通道内部的影像直接投射在视网膜上:墙面渗出透明黏液,地面布满发光丝线,尽头是一扇锈蚀的铁门,门框上刻着“b2”二字,数字边缘残留着酒红色唇印。
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消防门无声开启。
一股腥甜的气味涌出,不是腐烂,而是新生儿皮肤上的胎脂味。我抓起扫帚杆,将相机残骸绑在钥匙串上,顺着黏液潮汐滚进通道。身后,门缓缓合拢,金属摩擦声像某种生物在吞咽。
通道内没有灯,但黏液在地面勾勒出路径。我的帆布鞋底开始软化,橡胶和布料被溶解,脚掌直接踩在温热的丝网上。老周的背影在转角处停了一下,忽然折返。
他手里拿着半张纸。
泛黄,边缘焦黑,像是从火里抢出来的。我认得那格式——出生证明。母亲栏写着“林晚”,婴儿足印旁,一个酒红色唇印清晰可见。足印下方,出生时间是1993年7月15日23:47。
正是墙体第一次震颤的时刻。
“你根本不是林念!”老周突然开口,声音像是两个人在同时说话。他的左眼变成酒红色,右眼却浑浊如常。他举起那张证明,手指颤抖,“她是死在手术台上的!可你还活着……你不是她!”
我冲上去,左手抓住他手腕。纸张触感像活体皮肤,指甲划过处,渗出透明黏液。他猛地挣脱,钥匙串从口袋甩出,相机残骸自动启动,闪光灯爆亮。
光亮的瞬间,通道墙壁上的七具骸骨同时转头。
我看见七岁的自己站在手术台边,手里捧着蚕卵,正往一个孩子耳道里塞。林晚站在一旁,酒红色裙摆扫过地面,脚边滚落几只银镯。那些银镯现在正从骸骨手腕上脱落,叮叮当当地滚到我脚边。
老周的钥匙串在空中扭曲,变成一只巨型蚕蛹。蛹壳裂开,露出一张被蚕丝缠绕的脸——是陈砚,但他的嘴唇在动,发出的却是林晚的声音:“抓住容器。”
我踩着银镯后退,出生证明在拉扯中撕成两半。我抢到的那一半上,除了时间,还有一行小字:**母体融合实验,第七次成功记录**。
通风管突然喷出液态蚕丝,像熔化的蜡液,瞬间将涌出的红睡裙女孩凝固在半空。她们的头发是蚕丝编织的,眼睛闭着,像是被封存在琥珀里的标本。
相机残骸发出最后的震动。
取景框闪出一行字:**第七次融合已完成,第八次孵化中**。
通道尽头,铁门微微开启,透进一丝灰白的光。我握着半张证明,跌出消防门。定位器显示凌晨5:17,但手表上的日期仍停留在昨晚——时间在这里断层了。
保洁推车停在原地,轮子陷在半融化的黏液里。七个蚕蛹正在吞噬老周的保安制服,蛹壳表面浮现出画面:七岁的我站在704室门口,手里拿着相机,对着镜子里的林晚微笑。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出生证明。
酒红色唇印突然渗出血丝,顺着纸面蜿蜒而下,滴落在我的鞋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