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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光神庭的宁静,如同被精心呵护的琉璃盏。百年时光,在灼灼桃夭的开谢间悄然滑过,未曾惊扰其分毫。巨大的桃木围墙虬枝盘结,粉白嫣红的花瓣依旧在春风中洋洋洒洒,铺满青玉石板,也落在树下两个专注的身影上。

苏无言盘腿坐在一张厚实的靛蓝色粗布上,利落的短发用一根新折的桃枝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颊边。她面前摊开的不是茶具,而是一堆形态各异、色彩斑斓的河卵石,旁边还放着捣碎的新鲜花瓣、草汁制成的简陋颜料,以及几支磨尖的细树枝。她金色的眼眸亮得惊人,指尖沾着青绿色的草汁,小心翼翼地在掌心一块光滑的白色卵石上勾勒着。时而皱眉思索,时而满意轻笑。

“羽墨墨,你看!”她献宝似的举起石头,上面歪歪扭扭地画着一只线条稚拙、却神气活现的小狐狸,蓬松的尾巴高高翘起,旁边还点缀着几片粉色的桃花瓣,“像不像当年总想溜进厨房偷小鱼干,结果被你用雷光吓炸毛的那只?”

羽墨轩华正坐在她对面,原本擦拭乌沉木长枪的动作停了下来。她看着那块画着狐狸的石头,又看看苏无言沾着颜料、期待表扬的脸,琥珀金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无奈,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她没说话,只是从旁边那堆石头里挑出一块扁平黝黑的,拿起一根磨尖的树枝,凝神片刻,手腕稳定地划动起来。她的动作不像苏无言那样随性,更像是在进行一场精密的雕刻。树枝尖端划过石面,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苏无言好奇地凑过去看。只见黝黑的石面上,一道凌厉、简洁、充满力量感的银色线条被刻画出来——那分明是一道闪电的抽象图案!线条流畅而精准,边缘甚至带着一种锐利的锋芒感,与苏无言那只憨态可掬的狐狸形成鲜明对比。

“哇!”苏无言由衷赞叹,随即又促狭地笑起来,“羽墨墨,你这石头画得可比绣花强多啦!至少这道闪电,够威风!”

羽墨轩华耳根微热,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放下石头,继续擦拭她的长枪,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但苏无言眼尖地发现,她把那块画着闪电的黑石,悄悄拢到了自己身边。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花瓣洒下,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苏无言继续兴致勃勃地画着石头,这次是神庭里那棵巨大的桃树,羽墨轩华则偶尔拿起树枝,在石头上刻下一些简洁的符号——或许是她观察到的枪术轨迹,或许是某种心情的抽象表达。宁静的庭院里,只有画笔划过石头的沙沙声、布巾擦拭枪杆的摩擦声,以及花瓣飘落的轻响。笨拙的尝试,无声的交流,成了漫长时光里一份独特而温暖的收藏。

神庭之外,九牧大地的脉搏,正以一种充满原始力量与探索精神的节奏,蓬勃跳动着。失去了神明眷顾与血脉异能的新生人类,如同离巢的雏鸟,跌跌撞撞却无比顽强地学习着在天地间独立生存,点亮了属于凡人的文明星火。

河宽阔的河流滋养着两岸。晨曦微露,河畔的部落便已苏醒。男人们呼喊着号子,奋力将新改良的渔网撒向泛着金光的河面,网眼更细密,边缘缀着打磨光滑的蚌壳。沉重的渔获拖拽上岸,银鳞闪烁,引来阵阵欢呼。女人们则在开垦出的滩涂地上,用绑着锋利石片的耒耜奋力翻垦着肥沃的淤泥。她们依据部落里经验最丰富的老者的指导,将一种耐水湿的种子,小心翼翼地撒入泥泞的垄沟。孩子们在田埂水边奔跑嬉闹,用削尖的木棍戳起搁浅的小鱼小虾,清脆的笑声是劳作最好的伴奏。岸边,新搭建的干栏式木屋错落有致,屋顶铺着厚厚的芦苇,有效抵御着潮湿。一位年轻的工匠正蹲在简易的陶窑旁,眉头紧锁地盯着窑火。地上堆着不少烧裂或变形的黑陶碎片。他小心地记录着每次黏土配比、柴火种类和烧制时间,试图烧制出更坚固、能更好储存粮食和净水的器皿。失败是常客,但他眼中闪烁着不灭的探索光芒。

部落里最勇敢的猎手们,在经验丰富的老猎头带领下,深入山林。他们不再仅仅依靠蛮力,而是学会了利用地形设置更精巧的陷阱:覆盖着浮土和落叶的深坑,利用坚韧藤蔓和弹性树枝制作的强力套索,甚至用掏空的骨头模仿鸟兽求偶的叫声进行诱捕。每一次成功的狩猎归来,都伴随着热烈的庆祝和对自然的敬畏。部落边缘,了望的木塔高高耸立,上面日夜有强壮的战士值守,警惕着猛兽的侵袭和远方陌生部落可能的威胁。而在部落深处,几位跟随过智者学习辨识草木的妇人,正小心地翻晒着采集来的各种植物根茎、叶片和花朵。她们仔细比较着形状、气味,将一些有辛辣或清凉气味的叶子捣碎敷在族人被荆棘划伤的伤口上,观察是否消肿止痛;将一些苦涩的根茎熬煮成汤,看能否缓解族人的腹痛腹胀。每一次尝试都伴随着未知的风险,但也积累着关乎生存的宝贵知识。一位心思灵巧的姑娘,正用烧焦的树枝,在一块处理过的平滑树皮上,尝试着画出她辨识出的几种常见草药和毒草的模样,并在旁边刻下一些简单的符号标记,试图为部落留下更直观的“药典”。

西北的草原上,天高云阔,草浪翻涌成金色的海洋。部落的勇士们骑着初步驯服的骏马,挥舞着坚韧的套索,追逐着奔腾的野马群,试图将它们纳入自己的牧群。孩子们则跟在温顺的母羊群后,学习着放牧的技巧和辨认水草丰美之地的本领。部落里擅长鞣制皮革的老匠人,正尝试用新发现的一种带有特殊气味的树皮汁液浸泡兽皮,希望能去除腥膻,鞣制出更柔软、更耐用的皮革,为即将到来的寒冬制作更合身的马鞍和御寒的皮袄。随着寒风渐起,部落开始了季节性的迁徙。他们拆下圆顶的毡房,打包好家当,驱赶着牛羊马群,沿着祖先口耳相传的路线,如同流动的星河,向着背风温暖的冬季牧场缓缓前行。长长的队伍在辽阔的金色画布上拖曳出蜿蜒的痕迹。夜晚,巨大的篝火熊熊燃烧,驱散寒意。部落里最年长的歌者,用苍凉悠远的嗓音,吟唱着关于星辰流转、祖先迁徙、英雄猎杀巨兽的古老歌谣。年轻人围着篝火,踏着有力的节拍,跳起充满生命力的舞蹈,火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几个少年蹲在篝火旁,用烧焦的木炭在剥下的桦树皮上,笨拙地描绘着迁徙路线上重要的山形、河流和标记性的巨树,尝试着将口传的路线“固定”下来。

在东方曾经饱受洪水肆虐的泽地,新的部落在此扎根。得益于前人奠定的水道基础,河水变得温顺了许多。新一代的泽地人,继续着疏浚河道、加固堤坝的工作。他们用粗大的原木和坚韧的藤条捆扎成巨大的木筏,沉入河底水流湍急处,减缓水流对堤岸的冲刷。每年枯水期,部落的青壮年便组织起来,用简陋的石铲、骨耜,喊着号子,一筐筐清理着河道中淤积的泥沙,拓宽狭窄的河段。汗水浸透了他们的衣衫,手掌磨出了厚茧,但看着驯服的河水滋养着两岸日益丰腴的土地,看着新建的、地基更高、用黏土和芦苇混合夯筑的房屋,人们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一位心思灵巧的年轻人,受到水鸟在芦苇丛中筑巢的启发,正在尝试用芦苇杆编织成紧密的骨架,外面糊上厚厚的黏土和切碎的茅草混合物,建造一种更保暖、更防潮的墙壁。他反复试验着黏土和茅草的比例,记录着不同配方的干燥速度和坚固程度。

九牧大地,就在这充满汗水、智慧碰撞、无数次失败与微小成功的循环中,艰难而坚定地前行着。没有惊天动地的伟业,只有无数平凡生命为了生存与更好的明天所付出的、充满韧性的点滴努力。文明的星火,在神明时代的废墟之上,以最原始也最动人的方式,重新点燃并顽强地燃烧着,照亮了属于凡人的前路。

然而,在这看似稳固的生机之下,蛰伏于九牧西南那片被终年不散的灰绿色毒瘴笼罩的深渊裂谷深处的恶意,如同潜伏在腐泥中的毒虫,耐心地等待着时机。一种无形无质、却充满恶毒意志的存在——瘟神吕岳——贪婪地汲取着这片土地上因劳作伤病、生老病死而产生的、对疾病与衰弱的天然恐惧。九牧蓬勃的生机,如同阳光灼烧着它阴冷的核心,让它充满毁灭的欲望。它将无形的、恶毒的“腐瘟之种”,悄无声息地融入九牧各地因夏季暴雨、洪水退去而自然形成的、潮湿闷热环境中滋生的“时气”之中。那些本可能随着天气转凉、人体自身抵抗而自愈的寻常腹泻、风寒发热,在这些腐瘟之种的催化下,悄然发生了恐怖的畸变。

灾难的降临,毫无预兆,却迅猛如燎原之火。

最初,是在南方一个依山傍水、名为泽阳的富庶大邑。正值秋收庆典后的余韵,市集上还残留着热闹的气息。一个在码头搬运新粮的壮劳力,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紧接着便是无法抑制的恶心,“哇”地一声当街呕吐出大量散发着刺鼻恶臭的、粘稠的黑色秽物!他强壮的身躯如同被瞬间抽干了力气,轰然瘫倒在地。更令人恐惧的是,他裸露的手臂和小腿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大片大片诡异、触目惊心的黑紫色斑块,边缘模糊,如同死亡的墨汁在皮肤上晕染开来!

“瘟……瘟神索命了!!”凄厉到变调的尖叫瞬间撕裂了市集的喧嚣。

恐慌如同投入滚油的冰水,轰然炸开!人群惊恐地四散奔逃,撞翻了货摊,踩踏在所难免。

短短数日,泽阳城便从富庶的乐土沦为人间炼狱。那恐怖的“黑瘟”展现出令人绝望的传染性和致死性。症状如出一辙:突发高烧,浑身无力,皮肤迅速出现并蔓延开黑紫色斑块,剧烈呕吐黑色秽物,腹泻不止,排泄物同样发黑恶臭。病患如同被无形的恶魔吸食着精气,在极度的痛苦中迅速脱水、衰竭、死亡。死后尸体很快肿胀发黑,散发出浓烈到令人窒息的甜腥腐臭,引来成群的乌鸦,在死寂的城市上空盘旋聒噪,如同死亡的丧钟。

泽阳的惨剧,仅仅是开始。瘟疫沿着繁忙的商路,顺着奔流的河水,随着惊恐逃亡的人群,疯狂地向九牧各地蔓延。繁华的市集变得门可罗雀,死寂笼罩着街道,只有紧闭的门窗后传来压抑的咳嗽和绝望的呻吟。村庄里,十室九空,田埂上倒毙着无人收敛的尸体。焚烧尸体的浓烟日夜不息,如同绝望的烽火,在九牧大地的各个角落燃起,却丝毫无法阻挡死亡的脚步。河流被尸体和秽物污染,连牲畜饮用后也纷纷倒毙。丰收的喜悦被无边的恐惧和死亡彻底碾碎。九牧大地,刚刚燃起的生机之火,骤然被这来自深渊的恶疾推到了彻底熄灭的边缘。绝望的气息,如同沉重的铅云,笼罩了每一个角落。

面对这场前所未有、凶险莫测的灭顶之灾,恐惧和无知催生了各种绝望而荒诞的尝试。在瘟疫的阴影下,理性之光显得如此微弱。

在疫情最早爆发的泽阳城边缘,一个濒临崩溃的小村落里,绝望的村民们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部落里那位年迈的巫师身上。巫师头戴狰狞的鸟羽面具,身披画满诡异符号的兽皮,手持挂满骨铃的法杖。他在村落中央的空地上点燃巨大的篝火,围绕着火堆疯狂地跳跃、旋转,口中念诵着无人能懂的古老咒语,骨铃发出杂乱刺耳的声响。他声称瘟神发怒,需要献上最珍贵的祭品。村民们含着泪,将部落里仅存的几头健壮的牛和一群肥美的羊赶入火堆!火焰吞噬了牲畜,发出凄厉的悲鸣和焦糊味,浓烟滚滚。巫师更加癫狂,抓起一把把混着朱砂和不知名骨粉的尘土,抛洒向惊恐的人群,宣称这是“神赐的护符”。然而,祭祀的狂热过后,瘟疫并未停止蔓延,反而因为人群聚集,加速了传染。献祭的牲畜白白损失,村民们陷入了更深的绝望和恐惧。

在另一个被瘟疫席卷的部落,一位自称通晓“古法”的游方医者被奉若神明。他宣称黑瘟是体内“邪毒炽盛”、“污血淤积”所致,必须“泄其毒血”。他使用燧石磨制的锋利石片,在病患的手腕、脚踝甚至额头上划开深深的口子,看着黑紫色的、粘稠发臭的血液汩汩流出。病患在剧痛和失血中惨叫,本就虚弱的身体雪上加霜。医者却声称流出的血越黑越臭,效果越好。许多病患没有死于瘟疫,却因失血过多或伤口感染而痛苦死去。这种残酷的“疗法”一度被许多绝望的部落效仿,造成了大量无谓的死亡,直到其无效和危害性被惨痛的现实揭露。

一些靠近疫区、尚未被感染的部落,在恐慌中采取了最极端的隔离措施。他们用粗大的原木和荆棘构筑起坚固的壁垒,严禁任何人进出。起初,这似乎有效延缓了瘟疫的传入。然而,壁垒之内,恐惧并未消散。任何一点风吹草动——某个人打了一个喷嚏,或者脸色有些苍白——都可能引发骚乱和猜忌。被怀疑染病的人,无论是否真的患病,都会被粗暴地驱赶到壁垒外等死,甚至被自己昔日的亲人、邻居亲手杀死!壁垒隔绝了瘟疫,也隔绝了人性,制造了无数的人伦惨剧。内部的恐慌和自相残杀,有时比外部的瘟疫更令人心寒。

混乱之中,各种号称能“辟邪”、“祛瘟”的符箓和“神药”大行其道。有人声称佩戴某种野兽的牙齿可以免疫,导致该种野兽被疯狂捕杀至濒危;有人兜售用香灰、符纸灰甚至死人骨灰混合的“神水”,哄骗绝望的民众购买饮用,结果不仅无效,反而可能引发其他疾病;还有自称得到“神明启示”的人,鼓吹饮用童子尿或处子经血可以驱邪……种种荒诞不经、甚至有害的“偏方”在恐惧的温床上滋生蔓延,耗费了宝贵的资源和时间,却将更多的人推向了深渊。

这些失败的探索,充满了血泪和愚昧,是九牧人类在未知的恐怖面前,因恐惧和无知而付出的沉重学费。它们非但未能遏制瘟疫,反而加剧了混乱、消耗了力量,甚至制造了新的死亡。绝望如同瘟疫本身,在九牧大地上疯狂蔓延。

当泽阳城化作炼狱的消息和那份沾染着血泪与草药味的求援信一同送达曦光神庭时,苏无言手中正在描绘的石头无声滑落,颜料在靛蓝粗布上晕开一片刺目的青绿。羽墨轩华擦拭长枪的动作骤然凝固,琥珀金的眼眸深处寒光乍现,如同利刃出鞘。

没有片刻犹豫,两道流光自曦光神庭冲天而起,划破长空,带着决绝与悲悯,直扑那已被死亡彻底吞噬的泽阳城。

眼前的景象,远比文字描述的更加触目惊心,如同地狱在人间敞开了大门。昔日车水马龙的繁华码头,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和散落一地的腐烂货物。城门半塌,街道上覆盖着厚厚的灰烬和污物,死寂无声。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甜腥腐臭,混合着焚烧尸体的焦糊味、刺鼻的草药味以及排泄物的恶臭,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浊流,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中。随处可见用破烂草席或麻布匆匆包裹、堆积在街角的尸体,蝇虫嗡嗡,乌鸦成群结队地在低空盘旋聒噪,啄食着腐肉。紧闭的门窗后,压抑的咳嗽声、痛苦的呻吟声、绝望的哭泣声、濒死的喘息声交织成一首凄厉的死亡交响曲。临时搭建、四面漏风的草棚里,挤满了奄奄一息的病患,他们眼神空洞,皮肤上覆盖着大片恐怖的黑紫色斑块,如同被死神打上了无法磨灭的烙印,在绝望中等待着终结。

苏无言金色的眼眸瞬间被泪水模糊,浓烈的悲悯如同巨浪般冲击着她的心神。她能无比清晰地“感知”到空气中弥漫的、那源于混沌的、充满恶毒与死亡气息的腐瘟瘴气,如同亿万条冰冷的毒蛇,缠绕、啃噬着每一个生者的生机。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稳住心神。摊开手掌,掌心温润的灵璃坠散发出柔和而坚韧的土黄色光芒,如同黑暗深渊中骤然亮起的一点星火。

“大地承载,厚德载物。污秽退散,生机不息!”她低声吟诵,声音带着大地般的厚重与抚慰万物的力量。

以她为中心,一股温和却浩瀚磅礴的生命能量如同无形的潮汐般轰然扩散开来!土黄色的光晕迅速笼罩了她周身十数丈的范围。光晕所及之处,空气中那令人窒息的腐瘟瘴气仿佛遇到了克星,发出细微却清晰的“滋滋”声,如同积雪在烈阳下飞速消融,被迅速净化、驱散!地面上沾染的污秽血迹和呕吐物,也在这充满生机的光辉照耀下,颜色迅速变淡,腥臭之气锐减,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净化”了土地。她毫不犹豫地走向一个呻吟声最为微弱、死亡气息最浓重的草棚。棚内恶臭扑鼻,绝望如同实质。她蹲下身,无视污秽,将散发着温暖土黄色光芒的手掌,轻轻按在一个浑身布满黑斑、气若游丝、瘦得只剩皮包骨的孩童胸口。精纯、温和、充满滋养之力的生命能量,如同涓涓暖流,小心翼翼地注入孩子枯竭冰冷、被瘟疫疯狂侵蚀的身体,温和而坚定地对抗着在其体内肆虐的恶毒本源。孩子急促而微弱的呼吸,在苏无言专注的目光下,渐渐变得平稳悠长了一些,痛苦扭曲的小脸也微微舒展,虽然恐怖的黑斑并未立刻消退,但那代表生命之火的微弱脉搏,却在苏无言掌心下重新变得清晰、有力!苏无言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每一次救治都如同在抽取她的本源。但她眼神坚定,如同不知疲倦的生命之泉,一个接一个地救治着棚内绝望的病患。她的存在,如同一道温暖而坚韧的生命之光,刺破了泽阳城绝望的黑暗,带来了第一缕真实的希望。

与此同时,羽墨轩华的身影出现在了泽阳城最令人望而却步、如同地狱入口的地方——城西巨大的露天尸体堆积场和几处被确认污染最严重的饮用水源地。这里的景象更加触目惊心,堆积如山的尸体散发出冲天的恶臭和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的疫气,连最贪婪的食腐动物都远远避开。羽墨轩华琥珀金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片冰冷的、肃杀的决绝,如同万载玄冰。她抬起手,没有动用那杆陪伴她征战千年的长枪,修长有力的指尖跳跃起刺目耀眼的炽白色雷光与灼热逼人的赤红色火焰!

“雷殛邪祟,火焚污秽!净!”她清冷的声音如同九霄落下的审判之音,带着涤荡乾坤的意志。

嗤啦——!

数道炽白耀眼的电弧如同撕裂夜幕的雷蛇,从她指尖激射而出,精准无比地刺入堆积如山的尸堆核心!狂暴的雷霆之力瞬间贯穿层层叠叠的污秽躯体,所过之处,潜藏在尸体内部、血肉深处的瘟疫毒素和极度活跃的腐瘟孢子,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在刺目的电光中发出细微的爆裂声,被彻底灭杀、碳化。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强烈的焦糊气息。紧接着,赤红如血、高度凝聚的净化之火从她掌心喷涌而出,并非焚城灭地的狂暴,而是带着焚尽一切污秽不洁的纯粹意志。火焰如同有生命般迅速覆盖了被雷霆灭杀过的尸堆,猛烈地燃烧起来,黑色的浓烟滚滚而起,直冲云霄!但其中蕴含的致命疫气却在雷火交织的双重净化领域中被彻底分解、焚尽!空气中令人作呕的腐臭味,被一种强烈的焦糊味和刺鼻的臭氧气息所取代,虽然依旧难闻,却昭示着净化的完成。在水源地,她如法炮制,引动狂暴的雷霆之力贯入污浊的水井和河段,水面瞬间如同沸腾般翻滚,电光在水流中疯狂窜动跳跃,赤红的火焰在水面上方熊熊燃烧,蒸腾起大片白色的水雾。水中的疫毒、寄生虫卵在这毁灭性的净化力量下被彻底摧毁。羽墨轩华的身影在火光与电光中屹立,如同执掌天罚的神只,以最暴烈也是最彻底的方式,为这片被死亡深度污染的土地进行着消毒与净化。

苏无言以大地生命之力抚慰伤痛,驱散疫气,滋养生机,如同绝望中涌动的生命之泉;羽墨轩华则以雷火天威,焚灭污秽,净化毒源,如同涤荡尘埃的烈焰风暴。她们的力量属性迥异,却在这场对抗瘟神的战争中形成了完美的互补与呼应。泽阳城中,那令人窒息绝望的死亡阴霾,在她们到来后,终于被撕开了一道充满希望的缝隙。病患得到了喘息之机,尸体和污染源被有效清除,恐慌的情绪在英灵亲自降临的鼓舞和实际有效的行动下,稍稍得到了遏制。泽阳城中残存的医师和尚未倒下的民众,在苏无言生命之力的庇护下,在羽墨轩华雷火净化出的相对安全区域,开始重新组织起来,熬煮着老医师留下的、被证明能稍微缓解症状的草药汤剂,照顾病患,清理环境。一丝微弱的秩序之光,在绝望的废墟上重新点燃。

然而,在泽阳城外,那片终年被灰绿色毒瘴笼罩、连飞鸟都避之不及的深渊裂谷最深处,瘟神吕岳那团不断蠕动变幻的灰绿色浓雾,此刻正剧烈地翻滚沸腾着!雾气中那无数痛苦扭曲的人面虚影,同时发出了无声的、充满极致怨毒与暴怒的尖啸!

它清晰地感受到了!它精心播撒、用来收割死亡与恐惧的腐瘟瘴气,正在被一股强大而纯粹的生命力量和一股暴烈而神圣的净化之力,迅速地驱散、焚毁!它散布的死亡阴影正在被撕碎!那些本该属于它的“养料”——恐惧与死亡——正在被强行夺走!

“阻碍必须清除!必须清除!!力量……需要更多……更多的死亡!!”一个充满了极致怨毒、贪婪与狂怒的意念,如同冰冷的毒液,在深渊的寂静中疯狂震荡。灰绿色的雾气旋转速度骤然加快,形成一个巨大的、令人心悸的漩涡。更深的地脉裂隙中,积累了百年的、更为精纯也更为恶毒的混沌源流余毒被它强行抽取、吞噬、融合!裂谷中的毒瘴变得更加浓稠、更加深邃,颜色由灰绿转向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紫黑色!一股比之前“黑瘟”更加阴险、更加致命、传播方式更加诡谲莫测的瘟疫之种,正在这深渊的毒巢中疯狂孕育、壮大!

泽阳城获得的短暂喘息,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瘟神吕岳的试探性攻击已然结束,它被彻底激怒,一场旨在彻底抹杀九牧生机、收割无尽死亡与恐惧的瘟疫风暴,正从这深渊之底,蓄势待发!九牧大地,刚刚燃起的一线希望之光,瞬间又被更加深沉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所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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